◆回乡◆
每年春天
我都会回一趟故乡
每次回到村口
南坡上那片油菜花
都会踮起脚尖
仿佛要朝我奔跑过来
我张开手臂
风却突然转向北吹——
她们把头扭向一边
似乎没有认出我来
◎我至今还记得
这间屋子是你住过的
这张木板床是你睡过的
这只青花瓷碗是你用过的
这块黑白相间的阶砖是你站过的
院子里的黑藤椅装过你的睡眠
老槐树曾经被你的旱烟呛出眼泪
——这些，我至今还记得
每次回来
我认为我会忍得住眼眶里的热
会忍住那些岁月里的疼痛
但每次看到这些琐碎的记忆
我就会有一种从灵魂里被抽出骨头的酸软
世界在我面前摇荡
我的内心，被一阵莫名的穿堂风
急速掏空
天地一片苍茫……
◆童年◆
我的童年
相当部分是与一头老黄牛相依为命
很多年了
我把它赶到南坡上吃草
有时骑在它的背上
看田野里的小麦一茬一荐地黄
有时我不管它，丢下它自个儿去玩
每次，它都会站在落日的余晖里
和长满芨芨草的小路一起
等我回家
后来老黄牛更老了
老了的老黄牛有一天不知去向
我发了疯地找了三天，终无所获
我至今从不怀疑
我身上仅有的这点勤劳和忍耐
都是老黄牛传给我的
◆一根白发◆
看，一根白发——
她指给我看
在我右耳偏上一点的地方
一根白发懒洋洋地睡在那里
看来，它已经在我的头上潜伏多时了
它平时很低调，就算
在我用力梳头弄痛它的时候
它也咬紧牙关默不作声
一根白发，用它的沉默
守住了它的洁白
但黑头发必竟是太多了
它藏得再好，最终
也逃不过一劫——
她用拇指与食指捻住它
轻轻一揪
一根白发就走完了它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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