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每逢节假日,刘祥总会回一趟老家,回到开阔的乡野山村,一个人静静地在田间小路,清闲地散散步,连绵的稻田,一望无垠,远处仿佛与碧蓝的天空紧密相连,似乎只要再往前多走几步,便可踏上朵朵的白云。走累了,随处可找到一块空旷的草地,躺在那儿小憩,什么也不用想,也不需去想。只需仰望着高高的天空,心情慢慢地放松,平日工作的烦劳,也随着白云飘到了九霄云外。
回到家中,刘祥他爸通常会和他谈谈工作,与刘祥分享一下工作的乐趣。金香嫂就总是喜欢跟着他边上唠叨些家常,刘祥通常是边听,边干着自己的活儿。当然,他也不喜欢闷在家中,有时会去村子溜达,或在某个闲逸的地方坐下来,与邻居们聊聊天。每次总会有几个邻居来向他询问自己身体的不适,比如:感冒、胸闷、肚子痛之类的疾病。刘祥都会不厌其烦地跟他们解说,让他们尽可能了解自己的病情,并告诉他们应该怎样调养或是否需要治疗。
这年春节,刘祥像往常一样地往村子走去。就在进村的岔路口,刘祥看到一个妇女提着一篮子菜正在前面走着,他一看,这不是莲婆的媳妇春花嘛。刘祥跟她打了一个照面,便快步走到前面去了。那春花也只是鼻子里应了一声,没多说别的。刘祥感觉有些意外,因为平时她总是有很多话,似乎这次她却没什么精神头。刘祥心中似有些不解,正想回头与她聊聊,只听她跟着他后面不远地叽里咕噜。刘祥尽量放慢了脚步,想听听是怎么回事,但还是模糊的嘀咕声。于是,刘祥转头看了她一眼,那春花看到他回头,立即停出了窃窃声,神情有些慌张,忙不迭把脸撇到一边望别处去了,不再理会刘祥。刘祥不解,却无从问起,只好埋头往家走。
2
刘祥回到家中,照例呼唤着爸妈,将包裹往桌上一扔,便会往外面逛去。此时已是下午四多了,刘祥他爸正在菜园子里忙活着,刘祥听到他爸应和了一声,循声也来到了菜园。看到老爸正蹲在菜畦边拔杂草,心想都大过年的,怎么不歇会儿,还在这儿做些忙不完的活,于是也俯下身子一根一根地拔着杂草。他爸看到刘祥也蹲下来拔草,温和地说了声,“这点小事不需要帮的,我一个人就行了。你去休息吧!”
刘祥看着老爸这么每天勤恳劳动,心里很不过意,不想甩手离开,于是微笑着对老爸说:“上班的活,哪有老爸这农活累啊。干点这个,正好可以让我调节一下,放松放松。”
听到刘祥这么一说,他爸也不再阻拦了,而是转换了话题。
“医院忙不?”
“前段时间病人特别多,不过到年前一个星期就减少了。这不,我又能抽空回来了。”
“哦。以后你到家来了,不要跟那些邻居们谈些医疗方面的事。帮了他们的忙,也不讨好。”老爸的话题突然转到邻居了。
刘祥听到老爸这么一说,感到非常诧异,还真触动他敏感的神经了,联想起在村口遇到春花的情景,似乎此前确是发生了某种重大的事情。
“到底怎么回事?”刘祥非常想知道一个究竟,停下了手中的活,侧脸看着他爸。
“前些日子,莲婆煤气中毒,差点怪你帮她开错了药。幸亏到医院治疗,才诊断清楚了,是煤气中毒,否则就怪上你了。”
“啊!?竟有这事!”听到老爸这么一说,刘祥感到非常惊讶,多少明白了此前在村口时那春花的异样表情的原因了。
他爸一边拔着草,一边继续对刘祥说道:
“莲婆这件事后,总有些嚼舌根子的人聚在一起嘀咕着。有一次,我亲耳听到那阿贵跟别人昧着良心在高谈阔论,说到去你那儿做了手术,是照顾了你的生意,让你得了许多回扣。这话听的我当时就恼火了,真想跟他抄上一架。”
“啊……。”听到他爸这么一说,刘祥已经瞪圆了眼睛,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还有那帮腔的,在一旁说的更难听。说什么,要不是你帮那冬梅看了骨头,要她做手术。或许不做手术,打着石膏也会慢慢好的。”
听到他爸这么一述说,刘祥顿时被雷击了一下似的,差点没晕过去。
想不到,在医院里那么尽心尽力地照顾她、帮助她,得到的却是她们的不理解。刘祥随即深深地陷入沉思中。在目前政府投入不足,医疗体制尚不完善,把医院推向市场的今天,作为一位病人,随便你跑到哪家医院、俯身哪位医生的手下,这个回扣暂时都是不可避免的。也许你是某位医生的熟人,他可能会更体贴你一些,多为你考虑一些,这应该就够了。如果病人还要不可理喻地逾越了这一界限,再熟的医生也是无法为你治疗的。
3
记忆重新翻回到一个月前。记得就是元旦假期,刘祥值完夜班,把自己的病人都打理好后,照例搭上客车,一个多小时的路程,便回到家中。金香嫂正在屋前庭院子里打扫卫生,看到儿子回家来了,喜悦的心情不由得从心里游走到了脸上。金香嫂一边扫着地,一边与刘祥寒暄着,说是邻居莲婆最近气管炎的老毛病又犯了,吃药也不怎么管用,想等他回来时让他帮看看。刘祥只是嗯了声,也没说别的。过了会儿,刘祥把行李什么的都整理好了,正想出去逛逛,就被他妈叫住了。原来金香嫂已经做完了自己手边的活,她要去把莲婆请到自家来,所以让刘祥别走开,叫他在家等着。
莲婆何许人,金香嫂怎么对她这么特别的关照。莲婆比金香嫂大八岁,金香嫂称呼她为老姐,从这看来,她们关系确实不一般。不过在刘祥眼里看来,她们俩的和睦关系从自己开始记忆时就已经存在的。为什么呢?原因很简单,因为莲婆的娘家与刘祥的外婆家是邻居,小时候,逢年过节的,有时还同伴去外婆家的。在刘祥的印象中,莲婆对他还不错,也比较喜欢他的淘气,莲婆只要是身边有点糖果等零食,一旦看到刘祥,总会叫他过去分给给他小点,解解馋。
莲婆膝下四儿一女,在普通家庭来说,自己辛辛苦苦把儿女养大,老来岂不衣食无忧了。可她老两口却没有享福的命。四个儿子成家后,为了点父母的口粮,闹得你死我活的。父母一气之下,说了声,“不靠你们了,我们自力更生的活。”
农民嘛,年轻时可以做点苦力挣得几个钱,老了,劳动力的事自然就不行了,本来靠着儿子养老的,可是靠上去就发烫啊,还能怎么着?就这样,老两口过着拮据清贫的日子。因此,平时的一点点外花钱,也是来自那似贫非贫的女儿。
刘祥正在房中看电视,隐约听到外面有些说话的声音,那声音越来越近,很快就听到老妈叫唤他了。
“祥子,莲婆来了,你帮她看看吧。”
刘祥听到老妈喊她,立即提着听诊器从房里出来了。
“祥子,你来了哈!”莲婆看到刘祥出来,立即上前寒暄道。
眼前的莲婆脸色略有些偏黄,嘴唇稍带紫色,说起话来,有气无力的。
“莲婆啊,你又哪儿不舒服啦?”看到那莲婆似有些可怜的样子,刘祥温和地问候。
“还就是我这气管炎的老毛病了。前些日子到中心医院看了,医生叫我住院,你看我这情况,哪有钱来住院啊。于是就开了药来,你看这喘定片、氨茶碱片、头孢拉定胶囊,但吃得不怎么见效。你帮我看看吧!”莲婆一边说着,一边拿着平日常吃的药片一一摆到刘祥面前。
“莲婆啊,你先别担心,我帮你看看再说吧。”刘祥搬了个凳子,让她坐稳后,仔细地听了莲婆的双肺,有明显的痰鸣音,呼吸比较浅也很慢。
“莲婆啊,你这个情况是应该住院治疗的。两边肺的炎症都很重啊,就吃这么几片药,恐怕不行的。”刘祥听诊完,一边收起听诊器,一边语重声长地对莲婆说。
“祥子啊,我家情况你是知道的,现在我哪有钱去住院呀!”莲婆说话间,神情显得异常的焦虑。
冬梅嫂站在一旁,看到莲婆愁容满面甚是可怜的样子,那怜悯之情真是由心而生,忍不住地对刘祥说了声,“儿啊,你就帮她想想,看还有什么好办法没有?”
刘祥双手搓拳,抿着嘴,仰着头,寻思了片刻,转头朝莲婆说道:
“莲婆啊,你几百块钱,身上总该有吧?”
“有呀,上个星期女儿塞了200块给我,叫我买点营养,直到现在我都没舍得用。”莲婆说着,眼睛直盯盯地看着刘祥。
“那好吧。我亲自带你去后村李医生吧。他是我的初中同学,相信他能为你优惠治疗。”
“哦,那太好了,谢谢你啦。”莲婆说着,不自觉地已经从凳子上站起身了。
说完,莲婆到家里拿好了钱,立刻就跟着刘祥动身了。
李医生的诊所就在后李村,诊所所在位置还算比较好,紧靠马路边上,好几个村子的过往行人,只要是赶镇集或去城里的,他那儿是必经之地。再说李医生自己也是正规卫校毕业回来的,加上他本人也很刻苦,病人平常一些伤风感冒发烧之类的病到他那儿看,没几天就可药到病除了。因此,平日里他诊所的生意还算可以,每次刘祥回家经过他诊所,侧眼望去,总能看到几个正在吊针的病人。
后李村与刘祥所在的村子是隔田相望,但距离却约有两三里路。刘祥带着莲婆操着田间小路,没多大工夫,就来到李医生的诊所。里面有个妇女抱着一小女娃正在吊着输液呢。看到刘祥带着莲婆来到诊所,李医生立即起身,迎笑着对刘祥说,“教授,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呵呵,向你讨教几招挣钱的法门了!”说完,李医生与刘祥紧握着手,哈哈哈地大笑起来。话回正题,刘祥笑完立即向李医生介绍莲婆,并简述了一下她的病情。刘祥正想告诉他关于莲婆的经济情况,斜眼看到旁边抱着小孩吊针的妇女正盯着他们呢。于是,刘祥把李医生拉进内室去。
“这位莲婆与我老妈关系特好,我得帮她一下,但她家经济确实不乐观。所以我才特地带她上你这儿来了。”刘祥很认真谨慎地对李医生说着。
李医生仔细听完刘祥的解释,面带微笑地对刘祥说:
“教授!你这说哪里话,你老兄的事,就是我的事。我就收她成本费,怎么样?”
“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
“还是你帮莲婆给个配方吧。我照你的方案进行治疗得了。”李医生很豪爽地答应了刘祥的请求。
刘祥也比较爽快,二话不说,走到桌案上,提起笔,就为莲婆写好了一组吊针的用药配方。然后转身对李医生说,按照方案输液就行了。
刘祥心里很清楚,莲婆这个病也就是老慢支并肺气肿,急性发作并发肺炎,再说他刚分配到二医院时,还专门到心血管、呼吸内科轮转了半年,因此他对这个病还是很自信也比较有把握的。李医生手提着刘祥开具的配方,满意地点着头,并赞叹地说,“教授,就是不一样。这个治疗方案很经典啊,我今天可又学到一招了。”
说完,马上走进内室按照刘祥的治疗方案帮莲婆配好了药,并快速为她点滴上了。
看到莲婆安静地坐在一旁点滴着输液,刘祥再次拉着李医生来到内室,并小声地对他说:“下次回来,带些多余的药品和耗材给你作补偿吧。你这次就帮她省点,她身上就200块,你就看着病情,给她点滴五到七天的。”
“你这就不用客气,我照办就是了。前几次你老兄送予我的,都没感谢。”李医生咧着嘴,微笑地回答。
和李医生交代完后,刘祥亲切地跟莲婆寒暄了几句,然后就先回家去了。
4
“都大过年的,瞧你们倆爷子,还蹲着那菜畦,盯着几颗白菜,竟连饭都忘吃啦!”
一句话把刘祥从过去拉回到了现在。原来老妈已经把酒菜全部都准备了,就等他们去入席呢。看到老妈在一旁唠叨着,刘祥与他爸也随后相继挺直了腰板,长长地伸了一个懒腰。
走进堂屋,正中已摆好了一张四方桌,桌子上摆满了菜,除了鸡,鱼,就是满盘满盘的肉,还好,多数肉盘中都能看到零星地点缀着的几根素菜,并且有一碗汤圆,这就是乡村的过年。
今年仅就刘祥回家陪父母一起吃年夜饭。大哥已成家,生意做的红红火火,并且在城里买了房,他一家人都没有回来。二姐已嫁他乡,一般是在过年初二回娘家拜年的。父母的心愿就是希望刘祥也能早点成家,也好让自己的担子早点放下了。
刘祥他爸喝着自己大米酿制的白酒,刘祥他妈则喝着可乐。一边吃着,一边闲聊着。刘祥也是喝着可乐,但没多说话,他脑子里一直在思索着那冬梅和莲婆的事情。因为他不明白其中的究竟。酒过半旬,刘祥开始提起冬梅的事了,看着他他问道:
“老爸,那贤贵叔,怎么会说我拿了回扣呢?”
刘祥他爸听到儿子问他,立即停出了手中半举的筷子,双肘撑着桌沿,喜悦的面容也随之变得沉重起来,向着刘祥说:
“以后啊,你不要那么主动帮那些人,更不要那么热情。医院该怎么样就怎么样,让他们自己去弄吧。又不是自家的亲戚,有必要那么卖力吗?再说都是些吃力不讨好的事,那阿贵述说的口气还很硬,我听后质问他,他还理直气壮地说,一是照顾了你的生意,二是要没有回扣,你就不会帮的那么卖力。”
金香嫂听到祥子他爸这么一说,很赞同地点了点头,心里似乎明白了什么似的,也插上一句话来:
“是嘛!怪不得从医院回来,我还没听到过他们夫妻一句感激的话呢。过了几天,冬梅就把在医院向你借的一千块钱还给了我,记得当时也只是随口说了句。两手空空,一点表示感谢的诚心都没有。你瞧瞧那翠莲,你帮她女儿看了感冒咳嗽什么的,后来好了,她还特地提了一篮子鸡蛋来,来去都是一路感激的好话。再瞧瞧那冬梅夫妇,什么毛都没得到她们的,还惹他说一通,好像还抓住什么把本似的。”
刘祥听到父母的述说后,不觉得摇了摇头,微微地低了头,叹了口气,心里觉得很不是滋味。想不到,自己在她住院期间那么尽力地帮她,竟还会得到如此的误解。当然啦,冬梅婶到自己科里治疗,确实是增加了自己的业务量,但不见得就会增加自己很多的收入。他们科里奖金多是按工作量进行分配的。哪行哪业的奖金又不是跟业务量挂钩呢?回扣这东西,就更说不清了,也许这就是当今任何行业不争的事实。就算是为老娘治病,这个也是一样的,少不了的,除非医生不开药、不治疗。
现在好人难做啊。人心叵测,有时自己可以信手拈来,随意帮了别人一点小忙,他却永远记住你的恩惠,每次见到你总是感激。而有的人,你尽管殚精竭虑地帮他,但他却不以为然,有的反而加罪于你。人心,真是让人难以琢磨。
刘祥沉思了片刻,转念一想,算了。当是不经一事,不长一智,遇到这种人,也没办法,不去计较他们了。只要自己做的问心无愧就够了。想着想着,突然又想起那莲婆来了,立即向他妈问了声:
“妈,那莲婆煤气中毒,又是怎么一回事?”
刘祥他妈定眼盯着他看了几秒钟,心里本不想提起此事,但看到刘祥竟然主动问起,也就只好将事件的前因后果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他了。刘祥回单位上班后,莲婆照样每天去李医生的诊所去吊针输液,两三天后效果明显好转,说话声音都明显比之前洪亮了,走起路来步子也利索了很多。一打完吊针,回家前就顺便到金香嫂家走走,夸她家祥子帮自己用对了药,效果是非常明显。金香嫂听到莲婆老姐如此地夸赞自己的儿子,心里自然是说不出的高兴。还特别关照地说了句,这两天天气又冷下来了,说不定会下场雪的,老姐要注意保暖呀,多加件褂子。莲婆和金香闲聊了一会儿,非常感激地回家去了。
谁想第四天,却发生了一件不该发生的事情。莲婆下午一吃完午饭,便早早地就去李医生那儿输液了。三点半的时候,吊针就已结束,而且很满意地跟李医生寒暄了几句才告辞。江南的气候湿气特别重,一旦刮起风来,感觉特别地寒冷,稍微少穿一件衣服,也会立刻让人全身皱起鸡皮疙瘩。
尽管气候如此恶劣,仍然阻挡不了莲婆早已做好的计划。回到家中,她立即用煤球炉烧了两壶水,洗澡的衣物都准备好后,先把房间的窗子房门紧紧地关好。刚脱掉外面几件褂子,就感觉房间里冷得很,于是乎,她干脆把煤球炉也一起搬进了房间。
那莲婆洗澡每次都是将塑料大盆盛入大半盆的温水,然后坐到里面洗的。此次也是先把温水全部都先倒入盆里,房间温度低,盆里的温水快速蒸发出的雾气,弥漫了整个房间,加上密闭后不通风,煤气味越来越浓,莲婆此刻根本就没意识到,也许是身在里面,慢慢适应,使得感觉反应迟钝吧。不知不觉地自己已经倒下了。但巧的是,莲婆用的是个塑料盆,就在莲婆“扑通”倒地时,屁股落在了盆沿上,使得塑料盆也“啪嚓”地翻倒了,双重响声震惊了正好路过房间的春花。听到房间的异常巨响,春花心里嘎嗒了一下,停住了脚步,然后走近房门,敲了一下门,随口问候了一声。房里不见应答声,立即加重了敲击,幸好撘栓不牢固,稍使劲一推便打开了门。一股浓浓的煤气味往门外扑鼻而来,此刻莲婆正赤身躺在地上喘息着,根本说不出话。春花一时被眼前的情景吓慌了。立刻跑出来大喊,高呼救命。一下子,家里人、邻居们也都涌来了。开窗、搬走煤球炉,帮莲婆穿上衣服并抬她到堂屋。
看到莲婆躺在堂屋,面色苍白,呼吸困难,四肢无力,但神志清醒,说话根本就无力,也听不清她想说什么。几个儿子媳妇们围在莲婆身边,似乎有些不知所措。有邻居说是煤气熏得,放到通风的地方,过一会儿就会好的。有邻居说她本来就有气管炎的,可能是又发作了。也有的邻居说,要立即送往医院治疗。但儿子媳妇们,只是你看看我,我瞧瞧你,皱着眉头,都不说话。就在这时,站在一旁的细米嘴春花突然唠叨了句,说莲婆中午还好好的,可就从到后村李医生诊所吊针回来后,没半个小时就变得这样子了。儿子媳妇们听到春花这么一说,都微微地点了点头,表示赞同。似有一语道破天机之妙,马上大家都认定莲婆的病,就是李医生那儿吊针引发的,找他算账去。
儿子媳妇们立即行动起来,叫车的叫车,抬人的抬人,就这么一窝蜂地把莲婆抬上了农用车,不到多大工夫,农用车就开到了李医生的诊所门口,媳妇们冲到诊所里面嘶牙咧嘴地大呼小叫着。威逼着李医生,叫他看看莲婆的样子,问他怎么办。李医生当时就跟他们解释,但完全无济于事。李医生只得同他们一起送莲婆到市立医院治疗。
李医生在莲婆的儿媳们逼迫下帮他妈交了五百元急诊费。急诊科的医生当即询问病史,接着为莲婆进行检查并抽血化验。急诊科医生倾听了李医生述说的近四天给莲婆吊针的用药配方后,向他们家属解释,从目前病人的情况,跟李医生的用药是没有直接关联的。约莫半个小时后,急诊科医生给了他们明确的诊断:急性一氧化碳中毒,并建议住院治疗。待诊断明确后,莲婆儿媳们才肯放李医生回家,那时已经是晚上八点钟了。
5
这个除夕夜过的还真够漫长,持续不断的噼里啪啦地响了一整晚的爆竹,刚要进入梦乡,又被不远不近的鞭炮声震醒了。刘祥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思绪也就随意游荡。几次都飘到了那诊所,那一幕,自己俯在桌上为莲婆写着药方的情景,不时地在他脑海中回荡。此时此刻,不知李医生是否已梦回神游,但愿不要像他那样,心思太重。
“祥子,起床了,开财门,拜天地了。”刘祥他爸敲着房门,催他了。
朦胧中,仿佛枕头坠落了一下,使得迷迷糊糊的刘祥惊慌地睁开了双眼,拿起手机一看,哇,都快八点了。
赶紧起床,匆匆洗漱一番。随即跟着他爸打开了财门。大年初一,打开的门都是财门。随着财门慢慢地开大,耳边传来了惊天动地的鞭炮声。猪啊狗啊鸡啊鸭啊,也都感觉到了节日的气氛,欢快地啼叫着。
吃完早饭,村子里的人都不约而同地往村长冬根家走,刘祥也跟着他爸一起去了。今年的拜祭家谱仍然是设在冬根家中。我们一进到院子,就看到门前摆放了一张大大的香案,村民相继先点起了香,拜祭完祖先后。刘祥跟随他爸就往冬根家的堂屋里去,堂屋内高高地悬挂着一幅宽大的浅黄色布质家谱,上面印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字,稍微靠近后,便可清晰地查找到自己的谱名和祖父辈的姓名。照例跟往年一样,他爸到会计员那里登记了名字,领了几斤谱饼。
家里的事,照例完成后,刘祥立即想到要去李医生家去拜访一下。看看李医生和他的诊所。说实在的,那天回家,坐在客车上,刘祥路过他诊所时,一时都忘记了朝诊所那儿瞧一眼,生意如何,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刘祥一边走着,一边思索着。心中有着无数的假设,不知那一闹,会对刚刚兴起的诊所带来多大的影响,这都是他心里即刻想知道的。
刘祥飞快地在田间小路奔走着,远处传来的鞭炮声,欢笑声,祝福声……,通通与他无关。此时此刻,他就是希望立即见到李医生,了解诊所目前的经营状况。
约莫一刻钟的时间,刘祥就已经来到了诊所。那诊所的门栓上清晰地能看到严严实实地套着一把大铁锁。刘祥看着紧锁的大门,心里顿时嘎嗒了一下,感觉有些不妙,难道诊所没生意,关门啦?!。转念一想,应该不会,看那大门两边的对联都是崭新的,上联:为医仁心治病,下联:看我妙手回春,横联写着:药到病除。应该是刚贴出没几天的。刘祥没有多想,决定先到他家探探究竟。于是他疾步赶往李医生家里,在门口喊了几声。李医生的父母出来了,告诉刘祥说,李医生一早就去隔壁村子出诊去了,并亲切地迎刘祥进屋里先坐坐。
李叔叔招呼刘祥到堂屋坐下。李阿姨也拿来了许多糖果和瓜子,一一摆在刘祥的面前,亲切地对刘祥说,“刘医生啊,现在工作还忙吧?”
“还行,我们那就是外伤的病人比较多。”刘祥微笑地望着李阿姨说,然后又侧身向着李叔叔关切地问道。“你家小勇的诊所生意近来还好吧?”
提起自己儿子的诊所,李叔叔似乎感到有些遗憾,轻轻地摇了摇头,对刘祥说:
“刘医生啊,自从阿勇为你那村子的那个莲婆发生煤气中毒到这闹几下后,诊所的生意是每况愈下了。想不到那莲婆家是一些那样的女儿,真没办法。”
刘祥听到李叔叔这么一说,心里挺不好受的,因为那莲婆就是自己亲自带来给李医生吊针的。于是很自责地对李叔叔说:
“真是不好意思,要不是当时我把她带到你小勇这,可能就不会发生这种事啦!”
李叔叔听到刘祥这么一说,立即向他摆摆手,说这个事不能怪他,并肯定地说:
“不,不,这怎么能怪你呢。你也是为我们阿勇好啊,我们理解你的心情。只能说那莲婆的家人是无理取闹。市立医院都已经诊断说是煤气中毒,可她那些泼辣媳妇还是隔三叉五来闹一下。说什么如果不来这儿吊针,煤气中毒就不需要住院。还指望要我们帮她出住院费,真是强词夺理。”
刘祥坐在屋里一边刻着瓜子,一边与李叔叔闲聊着,突然听到外面“轰轰”的摩托声走到家门口就停下了,立即猜到可能是李医生回来了。于是一起都站起身来,走到门口看看。李医生背着行医箱低着头径直往家里走着,隐约感觉听到有人喊了他一声。李医生稍稍扬起头一看,刘祥正迎面站在自己的面前,哦,原来是老同学来了。李医生立即迎笑着与刘祥亲切地紧握着双手,四目相视,口里几乎同时说着,“新年好,新年好!”
李医生把行医箱放好后,和他爸一起陪着刘祥。谈着各自工作中的烦恼与快乐。聊着聊着,不自觉地又回到了莲婆的话题。
莲婆发生煤气中毒的当天下午,在诊所吊针结束后,她精神非常好,对治疗很满意,还特地夸奖了李医生,说药水用的很对路,效果很好。谁想到,不到一个多小时,她就被农用车拖到诊所来了,当时李医生看到莲婆躺在车上,面色苍白,呼吸困难,也很惊慌。忙问她的家属,但莲婆那些儿媳们都一口咬定,从诊所回家后,就变成那样子了。要求李医生赔钱,并带莲婆去医院治疗。
李医生当时就觉得很不理解,因为莲婆离开诊所前,还好好的。药物每天是同样的,应该不会等到回家后才发生意外。于是极力向她们家属解释用药的情况,并告诉她的儿媳们,药方是刘祥写的,药是李医生亲自配的,再说已经点滴四天了,怎么可能会突然发生意外呢?可是,那些凶神恶煞的家属根本不由得李医生分辨,甚至拉拉扯扯。没办法,李医生只得答应同她们一起去医院治疗。
刚开始,李医生提出去二医院,她们也同意了去那儿治疗。但车走到半途中,那个好像是第三个儿媳叫春花的那个,她不同意了,说是刘祥在二医院,怕搞内鬼。所以临时改道去市立医院治疗了。李医生听到她们怕自己搞名堂,故此连刘祥都没告诉。直接跟着她们去市立医院。
不久,农用车开到了市立医院的急诊科门口。莲婆被那帮儿媳抬进了急诊室。当班的医生刚开始询问病人情况,她们还是照样一口咬定是在李医生诊所吊针引起的。刘祥把自己四日来给莲婆用药的情况详细地告诉了急诊科医生。急诊医生认为李医生的用药,不会等到莲婆回家一小时后才突然发病。反复询问她们家属,她们就是一口咬定同样的原因。急诊科医生似有些生气地对她们说:
“你们还想不想帮她治疗了,你们看看,她现在都这么严重了,不能拖的,要尽快治疗啊!我们不了解病因,就无法为她对症下药的。我再问你们一次,在莲婆回家之后,那一个小时内她干了些什么?她发病的时候是个怎么样的情形?请你们如实述说一下。”
这时,春花终于如实地交代了一切,说莲婆在房间里洗澡,摆了一个煤球炉在房间内。在里面还没多久就发生呼吸困难了。急诊科医生根据春花描述的情形,仔细检查并抽血化验后,不到半小时就确诊一氧化碳中毒了。
6
正月初二,刘祥正与他二姐在房间愉快地看着电视,听到堂叔的儿子伟明来到了堂屋,并呼喊着祥子。刘祥赶紧跑出房门,看到领着他姐伟丽抱着女儿也来了。于是微笑着寒暄道“新年好啊!阿丽回来了哈!”。伟丽“嗯”了一声,随即示意她怀抱中的女儿喊舅舅,那女孩子一双圆大、水灵灵的眼睛,盯着刘祥,似有些胆怯地吱吱了片刻,还掺杂着几声咳嗽。
伟明站在一旁咧着嘴说话了,“祥子啊,芹芹有些咳嗽,这你是刚听到了。我今特地带她来你这儿,是让你给她几片咳嗽药,免得去医院了。”
刘祥听到伟明这么一说,心中立即怔了一下,似有几分明白了。大年初一都没来串下门,待到初二才记得。原来是为药而来。平时因为老妈有些胃病,经常会买些胃药回家,其他的药物,刘祥还确实不曾带回家过。于是很诚恳地对他们说:
“真不好意思。感冒药,我这儿没有啊!”
“没有?!”伟明听到他的回答,立即一副怀疑和无法理解的眼神盯着刘祥。
“真的没有。平时很少想到带药的。”
“怎么会呢?!你瞧我修理摩托车,随便哪个到我家向我讨几根螺钉螺帽什么的,我会立即给他!”伟明那说话间的眼神伴随着出口的话语显然带着嘲讽。
刘祥听到伟明那么不可理喻的想法,心里真想立即骂他几句,可是想到这大过年的,何必这么难看甚至尴尬呢,缓了缓语气地说:
“你怎么这么说呢!我又不是开诊所的,随时有伤风感冒的药,备着等你。如果想芹芹快点好,你就去诊所吧。”
看到伟明他们姐弟离开后,刘祥心里真是恼火了,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受了一肚子的窝囊气,无神地瞪着电视,都不知道演些啥了。
没过几分钟,又听到莲婆进屋找他妈来了,一边走着一边喊着。刘祥看到她,心里都咬牙切齿了,恨不得痛骂她一顿,方解心头之气。可转念一下,都大过年的,又是个老人家,算了,不跟她一般计较。例行公事地问了她一句,有什么事?莲婆说是她女儿来了,想向他妈这儿赊几个鸡蛋。刘祥向她瞥了一眼,随意说了句,“我妈不在家,上街买菜去了。”
莲婆看到刘祥很不高兴的神态,心里似乎也感觉出了。温和地对刘祥说:
“祥子啊,我之前煤气中毒的事情,与你们是无关的。你帮我开的药,很有效。”
刘祥听到莲婆说开的药有效,还三番五次地到诊所找茬,更有些气愤了。于是就质问莲婆,为什么又要叫她儿媳们闹李医生的诊所呢。莲婆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说:
“那都是我那些没良心的儿媳们所作的孽啊。当时我煤气中毒时,根本就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看到她们的表情和行为,我心里在流血啊!恨不得一下死了算了。真不想多看他们一眼。”
刘祥听到莲婆的述说后,叹了一口气,没再说什么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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