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寒想念记忆中的一个微笑,那让她感到温暖;曾经藏在一个人的怀里,她觉得像沐浴着冬日的阳光;而当感情世界里有三个人时,却是彻骨的寒冷。最后,小寒才知道,他曾给过的阳光不过是卖火柴的小女孩手中燃烧的火柴棒,那些温暖,微弱得像一个幻觉,火柴灭了,还是寒冷。
●一个人的记忆●
那年,那天,他经过她的身边,留步,然后是冲她灿然一笑。她不由自主地回他一个淡淡的微笑,然后小兔一样跳开了。
他说了句什么,她没有留意;而他那个微笑,却很亲切、很温暖,像一缕春风拂过,像一抹冬阳掠过。
她似乎是见过他的,只是并不熟悉。那他认识她吗?她不敢肯定。在这个陌生的地方,没有人会轻易投之以微笑的。就像她也总是冷冷地、淡淡地面对身边来来去去的并不熟悉的行人。但是那个微笑,却很突然地给了她暖暖的感觉。
这之后,那个暖暖的微笑像一首不绝于耳的旋律,一直回荡在她的记忆中——虽然他的面容对她来说是模糊的——她只记着他的笑。
然而记着一个微笑又如何呢?那个笑就如夜空的星,闪亮而又遥远,她没有一把天梯可以攀登上去摘取。她也知道自己不是童话故事里的小公主,可以让人为她摘一颗星一弯月,串成项链挂在胸前。
也许,那只是他不经意掉落的一个表情;也许,那只是夜空中偶尔坠落的一颗流星,一划而过就消失了。她想。
日子水一样地流过。一朵小小的浪花轻轻跃起,然后依然付诸流水,匆匆而去。她认为,那个微笑是流星,也是那偶尔绽放的一朵小浪花,是无法捧于手心无法珍藏的。
上千个日夜仍如水一样流过。当一朵又一朵浪花开放在水面或跟随流水而去时,记忆中的那朵小浪花也渐行渐远了。河流,已不再是昨日的河流。
她认为自己已忘了那个冬阳般的微笑。
而又一次偶然的相遇,那个已远去的微笑却又走进了她的视线,并且是无比清晰的、近距离的、近得让她产生了幻觉。她想,那真的是一个幻觉罢了。生活不是一个循环的圆,不会走过若干个日子后又回到原点。日子是一条小溪小河呀,不会重蹈昨日的足迹,不会总有一朵浪花开在不变的地方。
她怀着怯怯的心情,细细地端详那个微笑。是的,仍是那张陌生而又熟悉的脸,绽放着熟悉而又陌生的微笑。只是那个笑里多了一些她看不懂的东西。多了落花的芬芳吗?还是更厚重的泥土的气息吗?也许,那真的不再是记忆中的微笑了。
“是的,我已有了更深沉的内涵,需要你来读懂。”那个微笑告诉她。
她伸出手,想捧起那个微笑,捧起那朵小小的浪花,用以温暖自己的心,然后好好珍藏。
但是,当浪花在手心化作一汪水后,会不会又从她的指缝间流走?会不会又在她记忆中渐行渐远……
●两个人的温暖●
“小寒,是我!”他紧紧抓住了她来不及缩回的手。他知道她叫小寒。
晚上,她很听话地随他去了他朋友的聚会。
在KTV房里,在他人撕心裂肺的喊唱中,她知道了他叫阳,和她来自同一个地方,她还知道了他比她整整大了十岁,曾有过一次失败的婚姻。
在闪烁不停的五彩的灯光下,她看到了他眼中滑过的一丝落寞。
如果说他的一个微笑让她感动,那么,一丝喧嚣中的落寞则会让她同样落寞的心隐隐地痛了。
当强劲的乐声混合着浓浓的酒精味在这扑朔迷离的KTV房里发酵时,他突然紧紧地拥抱了她。她想挣脱,但那个怀抱太宽厚太有力,也太温暖,她的挣扎变成徒劳。她承认,有那么一刻的恍惚里,她沉醉了,沉醉在他温暖的气息中。也许,也是沉醉在她记忆中的他的微笑里。
然而在另一个城市里,有一个对她痴心不改的恋人。只是,不知是路途的距离还是心的距离,他身上没有她渴望的宽厚温暖的气息。
在一个不太熟悉的男人的怀抱里,她想到了她的恋人。那让她不安:怎么可以被恋人以外的男人拥在怀里呢?
她终于用尽力气挣脱了他的怀抱,说“你醉了”。
后来,在没有喝酒的时候,他也把她紧紧地拥在怀里。一开始她还有力气挣扎,渐渐地,在他温暖的包围中,她变得虚弱无力,也无力再去想念另一个城市的恋人。
他是她的阳光吗?他是她爱的力量吗?
一直以来,漂泊在他人的城市里,她总觉得寒冷,没有亲情,也没有爱情。冬天来临时,她的手脚总是冰冷冰冷的。于是她总穿很厚很厚的衣服。
恋人总在另一个城市说:“回来我身边吧,我会让你暖和一些的。”
她总回答:“再等等吧!”她不认为恋人的怀抱能让她温暖。
这个冬天,这个男人说:“小寒,我是阳光,我会温暖你的。”他像呵护珍宝一样搂她在怀里。
这个冬天好像不太冷。很多的时候,她藏在他的怀里,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只是静静地、贪婪地感受这种温暖,感受他的气息。她希望,这就是一辈子。
偶尔,他也会给她讲他的前妻,讲一个关于外遇的故事。他说,几年前他和前妻的分离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了另一个城市的女人。那是一个有家有室的女人,那是一个追求刺激浪漫也曾让他心动不已的女人,那是一个至今仍说爱他仍对他纠缠不清却又放不下自己家庭的女人。他说女人的爱让他筋疲力尽了,他已选择放弃。
她依然静静地躲在他的怀里。她认为那是他的故事,与自己无关。
他说他现在只想好好爱她,真真实实地爱她。
当她另一城市的恋人又在电话里说 “我很冷,你回来吧”时,她说:“你学会为自己取暖吧,我不能再温暖你。”她挂上电话时,他轻轻地吻她的发际,她的脸颊,她的即将滑落的泪珠……
“我会爱你温暖你一辈子的,以后,你就不叫寒了,我为你改一个名字叫‘暖’,好吗?”他又露出了他阳光般温暖的笑。她也流着泪笑了。
于是,这个冬天里,她有了另一个名字“暖暖”。当然,只有他在叫。每一次听到他叫她“暖暖”时,她的心都像沐浴着阳光,温馨而甜美。
这就是爱情的味道吧?在他人的城市,她终于感觉到了两个人的温暖。
这个不冷的冬天过得真快,就像在暖和的被窝里做了个甜甜的梦,一睁开眼,就已是春风拂面的季节。
●三个人的寒冷●
“小寒,是我。”初春的第一缕阳光射进办公室桌面时,他在电话里叫她“小寒”,而不是“暖暖”。许是衣服穿少了吧,她觉得有点冷。
“小寒,我,对不起……她过来了。我想,我和她也那么多年了,不是说放就放的。真对不起……”然后,她还听到他那边有一个娇气而又咄咄逼人的声音“你告诉她我是你的谁呀……”
他另一个城市的女人正在他身边!
所以,她又变回了“小寒”。
那缕初春的阳光被云朵遮住了,办公室变得更阴冷。她静静地反复抹着已一尘不染的桌面,收拾着已整整齐齐的资料,直到办公室的另外两位同事回来,她才去洗手间里用冰凉的水捂了捂面孔。她看到镜中自己的面容依然年轻而美丽,只是,此刻却很苍白,像雪白的墙壁一样没有血色。
一整天,她像幽灵一样飘在办公室里,静静的,没有言语,也没有表情,只是会很用力地呼吸。
终于天黑了。天黑真好,躺在寂寞寒冷的被窝里,泪可以肆无忌惮地流,没有人会看见。
没事的,把他当作泪一样流去,泪干了,心就不会痛了。她安慰自己。
可是,他却来找她了,带着那个女人。
“小寒,你好!我只是想来看看你。”那是个成熟的女人,也是一个带着几分媚态的女人。说这话时,女人的语气没有电话里的强硬,反而还带着几分虚假的温柔。
她握了握那个女人伸过来的手。自己的手很冷,而那只手也一样没有温度。那也是一只需要温暖的手吧。
三个人来到一间茶室里。而自始至终,那个女人都紧紧拉着他的臂膀,甚至是整个人都挂在他的身上。女人时而嗲嗲地撒娇,时而又大声地命令他做这做那,俨然一副女主人的模样。而他呢,却像一个犯了大错的孩子,低垂着头,任由那女人的呼风唤雨。她觉得他有点像那女人忠实的奴仆。
她带着疑惑望着他低垂的脑袋:他就是平日里那个高大成熟的男人吗?他就是那个说要温暖她一辈子的男人吗?那一刻,她觉得他可怜极了。她是不会去爱一个可怜的男人的。
当他被那女人逼着说“我没有爱过小寒”时,当他站在她的面前说“对不起”时,她扬起了手狠狠地打在了他的那张让她爱过疼惜过的脸上。也在这一瞬间,似乎所有的爱与恨都被打了出去,心空得发痛,痛得想找一个支点来靠一下。她扑在了他曾经温暖的怀里放声大哭。
而她背后,那个女人看到,他的眼角有泪滑落。
哭完了,她用力擦干眼泪,然后转身离去。
原来,她也只是个卖火柴的小女孩,在幻觉里微笑。他曾给过的阳光不过是卖火柴的小女孩手中燃烧的火柴棒,那些温暖,微弱得像一个幻觉,火柴灭了,还是寒冷。唯一能做的,就是学会为自己取暖。
写于2007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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