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他和她去看烟花。
随着阵阵轰隆的爆破声，五彩缤纷的烟花以疯狂的姿势竞相开放在深黑的天幕里，一朵接一朵，一层覆一层，像花非花，似梦非梦。每一朵烟花都似穷尽了一生的力量来迸发那一刻的光芒。只是，结局都是一样地化烟而去。当然，青烟也是美的，一团团、一缕缕、一丝丝，渐渐淡去、渐渐消失……
她和他仰头望向那变幻莫测的天的一角，似乎都不愿开口说话。她怕说话的缝隙里会错过更美的景象。而他怕什么呢？为什么他也不说话呢？
一阵“噼噼啪啪”的响声过后，在那几朵大气的、雄壮的、瞬间绽放又转眼即逝的烟花中，忽然来了几群蓝的、绿的、晶莹的“蝴蝶”，轻轻飞着舞着，似在花间流连忘返，久久不散。似乎，她们的到来只是为了留念这个灿烂的黑夜。
“啊，蝴蝶！”她不由轻轻叫了起来。
他低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继续抬头望向天际。
而此时，那群“蝴蝶”也在刹那间化成了飘飘洒洒的金粉银粉，像神话剧里在阳光下魂飞魄散的绝色狐仙，散去了，散去了，只剩几丝青烟。
她忽然有了哭的冲动。为什么，“蝴蝶”不能在天幕里飘得更久一些？为什么，“蝴蝶”再美也会永远被黑夜吞没？
她怔怔地望着他仰起的、被光怪陆离的光与影笼罩得迷离而看不出悲喜的面庞，她不知道他是不是也看到了那一群飘飞的“蝴蝶”。
她站着，离他足有三尺远。她抱着发凉的手臂，第一次在他身旁也感到了孤独。
夜深了，烟花开得再热烈，暗夜的风也是冰凉的。
他的背很厚实，他的胸膛也应该很温暖。她想此刻被他拥在怀里一定很安稳、很幸福。
她很想，很想对他说：“抱抱我可以吗？”
声音从她的双唇飘了出来——
却是“烟花很美”。而声音轻得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他们，只是在寒夜里迷了路的游者啊，不经意在一个小站相逢。也许，只是为了驱赶寒冷，也许，只是被彼此眼中火一样的温暖吸引，所以，在那个荒凉的地方他们深深相拥，相互取暖。即使如此的渴望就这样地久天长，可是他们知道不能。因为天亮时还得上路，谁都不知道彼此将去的方向。一个拥抱，便也冻结在那个荒凉寒冷的小站了……
这是人山人海的烟花夜呵，这不是那个小站。她是不能对他侈求一个拥抱的。而他又怎能拥她入怀！
久久仰起的头累了颈脖，但彼此的双眼依然定格在那开了又灭的烟花里。
有泪缓缓地在她脸上蔓延。
是谁曾说“把头抬起来眼泪就不会往下掉”？
空中的烟火在泪水的折射里幻化成了杂乱的影像。像她与他之间曾有过的喜与悲。
她忽然想起叶倾城的文章里说过：绚烂过后，烟花死了，什么也没有了……
烟花死了？
烟花死了！
走过辉煌而短暂的一生，烟花死在了黑沉黑沉的寂寞的夜里？！
那群她喜欢的“蝴蝶”呢？她们，也死在夜里了吗？
他和她一起看烟花，他不敢牵她的手。
当牵手成了一件很沉重的事，又怎敢渴望“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式的地老天荒？
他和她，是负担不起这牵手的沉重啊。
热闹的天空忽又起了“噼噼啪啪”的响声。哦，又一群轻盈的“蝴蝶”飞来了。而她的那一瓣心，也跟着那群精灵一样的“蝴蝶”飘着、飞着、消散着，然后死在了黑沉黑沉的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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