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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囤
  文 / 何海伟




    满囤当了十几年的民办教师,盼望着有朝一日能鲤鱼跳龙门,转为正式教师。和他一起进入学校的几个人早耐不住清贫,干脆辞职不干,但满囤还一直坚守着。可他的漂亮老婆却等不及,不肯再跟他过一天的清贫日子,几年前就撇下他和未成年的儿子另觅高枝走了。满囤就一个人既当爹又当娘,拉扯儿子慢慢长大。
    星期三上午。满囤给学生上课的时候,感觉有点儿头晕,提不起八分的精神。就像窗外洋槐树上的那只知了,叫得有些声嘶力竭。他的学生们也是无精打采的,昏昏欲睡。好容易捱到了下课铃声响起,大家都有一种如释重负之感。
    满囤回到低矮的办公室,俯案小憩。他想起来了,应该是星期天在家里干农活时落下的后遗症。学校已经几个月没有发工资了,家里等着用钱。满囤没有其他的办法,只得砍伐了自留地里的一棵泡桐树,变卖几个钱救救急用。
     幸亏有孩子肯给他帮忙。孩子年龄还小,浑身上下却藏有一股急待爆发出来的蛮劲。小半天,他们俩一来一往,终于剧倒了那棵碗口粗的泡桐树。
     太阳已经落山,几只喜鹊盘旋着,找不到它们温馨的家,喳喳喳喳地叫着。满囤心里忽然生出一种说不出的悲凉。他想让儿子回村里去叫一个人帮忙,最好天黑前把这根树干抬回村里去,趁木材商还没有走,晚上就能换到一些现钱。
     儿子不肯回去,自告奋勇要自己抬。满囤看儿子和自己一样清瘦,担心他抬不动,偏偏儿子像他那时一样年少气盛,不肯服输。儿子猛地抬起树干稍细的那一端,放在肩膀上。身子一转过去,就催促满囤快点儿走。
     满囤费了好大劲儿,才把那碗口粗的树根部放到肩上。孩子已甩开双腿,攒足了劲头向前奔。他身不由己,趔趔趄趄跟在儿子后面,亦步亦趋。满囤几次哀求儿子要慢些儿走。
    满囤看儿子的脚步,已经没有了开始的虎虎生气,身子也在摇晃。眼看孩子支撑不住了,他说停下来歇一会儿。这孩子从小就要强,不想自己提出来,见爹这样说了,“嗯”的一声算是同意。
     孩子还没有这方面的劳动经验,满囤嘱咐说你先慢点儿往地上放。孩子像没有听见,又像力不从心,那沉甸甸的树干“哧溜”一声滑下他的肩头。这段树干可能是离开地面思亲心切,噔地一声,撞到地面上,紧接着又撒了两个欢儿。
    满囤还没来得及放下,只觉得后脑勺突然被重重地撞了一下。他的整个脑袋像被人狠狠地一脚踢了起来,身子也慢慢地歪斜下去。
    一瞬间满囤想道,这样也挺好,他不会再感到生活的劳累和无奈。他想让它重新来过一次,重那么一点点儿,就可以把那剩余的知觉撞它个烟消云散。他也就会变成一截枯木,慢慢地腐朽成泥。
    恍忽中,满囤感觉孩子惊骇地扑过来,死死地扳住他的身子不让他倒下去。他无力地看了他一眼,苦笑了一下说:“你真好,我每次说话你都不爱听……”
    “我……”孩子不知说什么好,脸上的汗珠子大颗大颗滚落下来。
    满囤想最后一次替孩子擦去那淋漓的汗珠,却抬不起一只手来。
    “爹,你没事吧?”
     满囤努力点了点头。“我还好。只是以后你别再逞强了,听爹一句话。”
    “不抬了?”
     “不抬了。”
     儿子想要背着父亲走回去,满囤说什么也不肯。在儿子的搀扶下,他慢慢地站起身,每一个脚步都挪得有些踉跄。
     儿子小心翼翼地扶着满囤,父子俩丢下那截树干,一步一步往家里走。路并不远,却走了好久,像跨越了漫长的一个世纪。在这个世纪,满囤感觉和儿子更亲近了。儿子对他的误解和怨恨,以及他对儿子的恨铁不成钢,他们之间所有的隔阂,都已不复存在。毕竟,他们骨肉情深,父子连心。
     满囤在床上躺上了大半天,儿子还亲手喂他喝下草药熬成的汤汁。他的头脑一直昏昏沉沉,感觉晕晕乎乎的。星期二,感觉身体稍微好一点儿了,他就支撑着来到学校。
     满囤守着学生上了晚自习。他惦记着家里的猪崽和幼鸡,正要赶回家照顾它们,先是听到学校的高音喇叭噗噗吹了几下,接着听到校长那公鸭嗓子般的声音。满囤凝神谛听,才听清校长说要召开紧急会议,要全体教师现在就到会议室集中。
    满囤是班主任,负责把他们班的寄宿生赶进寝室,监督他们睡下后,才急急赶到会议室。满囤看见主席台坐了校长、教导主任和政教主任,下面稀稀落落坐了七、八教师。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多小时,还差四、五个人没有聚齐。
     看见满囤进来,校长满意地看了他一眼。简陋的主席台上,那武大郎一样身材的教导主任不知是真心实意,还是要假装恶人,口吐狠话说:“这几个人真是欠罚。”
     男男女女的教师随意散坐偌大的会议室里,听教导主任说这样的苛薄话,就有人撇撇嘴,小声埋怨说:“就那一点儿工资还要罚?真是活阎王不嫌小鬼瘦。”
前排坐着几个公办教师。有人招呼满囤就近坐下来。但满囤笑了笑,走向后排。学校十几个教师,有公办教师,有民办教师,还有临时性的代课教师,不知不觉中已分成了三大阵营。平时倒看不出有什么区别,有两种情况下显得非常泾渭分明。一种情况是在发放工资的日子,那几个民办教师和代课教师总是等公办教师走了,才羞羞答答地从总务主任手中接过几张钞票,像做贼一样看也不看塞进兜里。另一种情况就是现在这种情况,开会时公办教师坐前排,民办教师坐中间,代课教师坐后排,很少有人肯越雷池半步。
     会议临开到结束,“欠罚”的那三、四个人还是没有来到,“不欠罚”的男男女女十多个教师倒又听着更加灰心丧气的话。这个月工资还不可能按时兑现,还得继续拖欠,就一句话财政没钱。
     嗡嗡之声又起,骂娘之语迭现。这些人到底被庄稼汉尊称为教书先生,骂人也骂得文明,文文绉绉的,没有一点儿庄稼汉子的豪爽气,也没有农村娘们儿的泼辣味儿。
     骂归骂,校长还是有滋有味、不厌其烦地要把会议继续开下去。他安慰大家说:“工资是拖欠不是不发,该做的工作还是要做,学生的课还是要按部就班地上好。”这样说连他自己也感觉苍白无力。
     这所学校条件差,村里也没有补助什么的,没有人愿意肯长时间留在这里。这位新来的校长不知靠什么裙带关系,从邻近的一所小学被乡长当作旱鸭子提上高架。他的模样长得委委琐琐,一点儿没有校长的气魄不说,说话还啰里啰索,哼哼咛咛的。
     满囤一向讨厌开会,特别讨厌这样开会,无关紧要,漫无边际,犹如“两个黄鹂鸣翠柳”,使人不知所云。但他和大多数教师一样,逆来顺受惯了,校长怎么要求,他们就怎么做,不过私下里也要多多少少打些折扣。
     满囤听不清这次会议有什么重要之处,就和周围其他几个老师一样,开始闭目养神。耳边呼噜噜之声忽然响起,同校长那哼哼咛咛之语遥相呼应,让人忍俊不禁。满囤慌忙抬起头,怀疑是自己的鼻子发出来的。原来不是!
     坐在前排的总务主任正酣然作声。那鼾声忽高忽低,偶尔还夹杂着尖厉的哨音。下面有少见多怪的新来的女教师发出哧哧的笑。校长有些恼怒,停止呻吟,故意板起脸孔,朝总务主任扫了一眼。旁边,已有人将这位学校老总摇醒。
     总务主任不好意思地揉揉眼,似带歉意地咧咧嘴,晃着脑袋来来回回看了大家一眼。满囤这才注意到他新刮了胡子,日光灯下下巴泛着青光,倒显他年青了好几岁。不过,他的精神却是如此不济。嘿嘿,敢情他也和我一样讨厌这样开会。
    校长又开始了训话,洋洋洒洒,也只有在他训斥人的时候,他肚子里的那点墨水才能发挥得淋漓尽致。满囤望着身后要好的一位同事,起身挪至后排,以目示意校长的一双露出来的臭脚。同事以手掩鼻,作呕吐状,满囤忍不住要笑出来,久久才复归宁静。
    大家都觉得开会最浪费时间。旁边的另一位同事却在专心致志地看一本杂志,上面登载有日本某公司的会议成本计法。他看到满囤还没有酣然入梦,就赶紧学以致用,半是严肃半开玩笑地说:“我们开一次这样的会议,可以少上十几节课,少改几百本作业,少了几十次男欢女爱,甚至会少生几个孩子……”
     这次紧急会议临到结束,满囤才弄明白校长云天雾地说了半天就强调一个主题:明天县教育局要来学校检查,该说的话说,不该说的话一个字也不能说。
     大家不约而同都清醒过来,彼此看了一眼,心领神会,却也心照不宣。说和不说一个样,说了还要遭人白眼,还会让人穿小鞋,不如省点儿唾沫。
     前排已经有人站起身急着要离开。满囤忽然想起早上来学校的时候,路过村口有人托他带一个口信。他急忙推了推身边还在闭目养神的王老师,俯在他耳边小声说:“前村那家的老母猪下崽了,捎信让你去逮呢。”
王老师一向大大咧咧,这种严肃的场合也忘了要稍稍降低一下嗓门,慌忙问:“要多少钱?”
     坐在主席台上的校长愣了一下,张开的大嘴半天没有能合拢。他还以为是王老师在向他讨要封口费呢。
     满囤小声说:“我没有问,那人也没有说。”
2011/4/21 1:51:53 发表 | 责任编辑:桂汉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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