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我约定的时间足足迟到了一个小时,当这个搬运工出现在我眼前时,我却注意到了他身边的两个女的:一个是他妻子,单单瘦瘦;一个是他女儿,还是个初中生,也一样的瘦瘦小小。他告诉我,他刚从另外一个装修点赶来,不好意思,那里的工夫还没有做完呢,所以就带上自己的妻女过来。他一脸歉意的笑,让我不好意思批评他来。
我那漂亮的小姨站在一边颐指气使。她早年到南方打工,嫁了一个年龄几乎大一倍的“如意郎君”。岳父母买楼,他一下子甩出四五十万来。妻子常拿小姨的“如意郎君”来损我,伤害我这个每月只拿千把块钱的“人民教师”的自尊心。这次,妻子叫我来当小姨新楼装修的“监工”。我知道这个“监工”不好当,可是,穷酸的我,已无力抗拒妻子的白眼了。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搬运工,他的迟到却令我气愤不已。更令我愤愤不平的是,他居然带来两个瘦瘦小小的女的来,一个是他的妻子,一个是他的女儿,两个瘦瘦小小的女的也许顶不了他一个人。
但他歉意的解释,歉意的笑容,很快沙弥了我的愤愤不平。想想自己领着一份“皇粮”,也生活得那么不容易,还常遭妻子的白眼冷言,我的心很快就转向了站在面前的这对母女俩。他交待完毕后就匆匆地走了,说他还要来的。他的妻女就站在我面前,同样歉意的笑容让我忘记我身后还有一双凌厉的眼睛。
母女俩开始搬运笨重的瓷砖了。一个人的力气当然搬不动,女儿俩就采取合作的方式来。只见瘦小的母亲先蹲下去,把瓷砖搬起,然后瘦小的女儿也蹲下去,搬起瓷砖的另一头。她们没有像男人那样“哟嗬”一声一起用力地把瓷砖搬动起来,而是彼此用眼神示意,慢慢地把瓷砖搬离地面。女儿在前,母亲在后,向楼梯处慢慢移动过去。到了楼梯处,她们试着横着来走,但狭窄的楼梯使她们的身子更不利于移动,于是母亲在前,女儿在后,一步一个楼梯地慢慢向上移动。
我站在楼下的瓷砖旁,无聊地东看西望。看看时间,已经有十分钟了,这对母女俩还没有下来,看来,瘦小没力是她们搬运缓慢的最主要原因。我顿时有了一种巴望她们的“当家”人——也就是那个搬运工快点回来的欲望。他说过他会来的。要是今天中午这些瓷砖还不能全部搬上楼去,我回去不但要受到妻子的数落,而且日后还更要受到漂亮小姨的白眼。
正胡思乱想之际,这对瘦小的母女俩终于下来了。她们下楼好似是否阵小跑,要弥补刚才上楼的缓慢。我走过去,说我也来搬吧,三个人总比两个人的力气大。她们看了我一眼,歉意地笑了笑,说不用了,你就站在一旁吧。兴许是她们也见戴着一副眼镜,斯斯文文的,心想,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搬得动吗?
我执意要搬,她们接受了。到了楼梯,母亲说她先上,我和她女儿在后。倒退着上楼,是件困难的事,何况还手抬着笨重的瓷砖呢。原来,每次上楼,母亲总是在前倒退着走,原来她是把方便让给女儿啊!
三个人的速度明显快于两个人的速度。汗出来了,手脚也渐显酸痛了。看着堆在楼下的瓷砖一块块地减少,我和这对母女俩互相打气,坚持,坚持,再坚持!
临近午饭时分,他——真正的搬运工终于赶过来了。见我也在搬砖,就赶紧叫我停下,一脸的歉意。他说,剩下的这些瓷砖,就让他来搬吧。母女俩也被他“勒令”原地休息。只见他挽起袖子,像风一般地把笨重的瓷砖翻到背上,快步地上楼,很快又见他飞一般地下楼。
他确实是一个名副其实的“搬运工”。不一会儿,瓷砖全部搬上去了。他站在我面前,递给我一支烟,还是一脸的歉意,说,本来早就搬上去了,耽搁了,实在不好意思。可是,快过年了,想多挣点钱,给她(妻子)买一套新衣服,已好几年没给她买衣服了;给女儿买一台学习用电脑,我答应过过年给她买的……所以,就不得不多接了几件活,人家那里也催,实在没办法,只好叫她们也来……
我还能说什么呢?他为生活所迫,为经济所难;我也为经济所难,为情感所迫啊!我他虽职业不同,但殊途同归,我无语了。
递给他搬运费时,他数了数,从中抽出一张50元,递给我,说,你也搬了,也应该得到劳动报酬。我婉拒了,说,就当我送给你女儿买电脑的一点心意吧。
漂亮的小姨不知何时从楼上下来了。她见我还站在那里,就大声嚷嚷:跟他们有什么好说的,他迟到了,少给他50元,回家吃饭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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