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躺在家里的病床上有多久了,说实在的,他已经无法记忆了。医院告诉他,非得有十万元的医疗费,他的病才有得医治。他二话不说,叫他老伴替他办了出院手续,就这样回家来了。家里这张床没有医院里那张床贵,他还睡得起。
“那就睡着等死吧,”他对自己这样说。
等着等着,他只知道等的味道不好受。从医院回来到现在,等了多长的日子,说真的,对他没有半点意义。从踏出校门,他就背起为社会鞠躬尽瘁的“十字架”,没敢离开社会一步。从满头青丝努力做牛做马,做到白发苍苍,他可说没有背负社会。退休前夕,他因为夜间频尿,体重速减,到医院检查身体才知道自己患了严重的糖尿病,之后是癌细胞入侵肺部。医生动员他尽快做手术,再进行化疗和电疗。
“有望康复吗?”他的家人问医生。
“应该没问题。不过……”
他的家人明白医生要说什么。
“医疗费?”
“大概十万元。”
病人在床上向他的家人摇手示意。
他的家人用她那双饱含水分的眼睛望着医生。
医生在病人的病例纸上涂涂写写之后,把病例重新放回床沿的夹板上。
“你回去和子女商量商量一下。手术要尽早,不要拖。”
“办手续回家吧,”医生走后,他对老伴说:“要尽早,不要拖,付不起的。”
“先跟孩子说一声吧。”
他觉得跟孩子说也是白说。按理,他为这个社会付出大半辈子,他没有背弃这个社会,这个社会没有理由就这样遗弃他。社会有今天,国家有今天,这都是黎民舍命付出的,我们的社会,我们的国家应该对每个需要援助的人伸出援手,断然不应该见死不救。但他现在只有接受被社会遗弃,被国家遗弃的命运。
他坚持要老伴替他办理出院手续。
“趁早,再拖,住院的医疗费就像青藤缠树,迟早也是把你勒死。”
他对老伴这么说。
年逾古稀,该走就走吧。他对自己说。
他还要躺在自家的病床上多久?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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