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透着丝丝凉意,一滴一滴往下坠,木棉树的黄叶和着泪水一片一片密密匝匝跌落地面,仿佛一群疲倦了的蝴蝶,无力地扇动着沉重的翅膀,恹恹地相互依偎着。心里那缕似有似无的游丝被一点一点抽了出来。
路过鲜花店,一朵洁白的百合花竟噙着滴滴清泪,乍一看,顿时生出阵阵刺痛来。
那是一个仲夏的傍晚,在江南古镇的小山坡上,宁儿被一股香气吸引了。循着香味,她见到了那朵百合。那是一朵洁白硕大的花儿,清香从娇黄的花蕊中渗出,沁人心脾,喇叭状的花儿歪着脑袋,仿佛在向她点头微笑。她飞奔而去,却在距离花儿几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因为百合花长在灌木丛中,而灌木丛后是一块黛青的墓碑……一个大男孩出现在眼前,他小心翼翼地走近灌木丛,轻轻为宁儿摘下了那朵百合花。宁儿感激地望着他,轻嗅花儿,正想说些什么却一时语塞。虎头虎脑的小亮亮突然从身后出现,打破了这一刻的沉寂。小亮亮递给宁儿一个五彩的花环,并在耳边悄悄地说:“这是林老师为您编的。这些花是我和同学们给您采的。”宁儿把花环顶在头上,把百合花别在麻花辫上,带着孩子们在山坡上尽情地唱尽情地跳着……
林是宁儿的同班同学,与她分在同一所学校同一个班实习。同去的还有宁儿唯一的老乡婉儿及同桌兄弟剑。林是个性格比较内向的男孩,印象中,同窗四年,与林除了礼貌的问候,似乎没有说过话。实习时,剑和林都非常男子汉,听说镇上的治安不大好,他们义务给女同学当起了保镖,只要她们一出校门,哪怕只是在校门口买份早餐,他们都会紧跟其后。
实习临近结束时,宁儿忽然病倒,夜里还突然发起了高烧。迷迷糊糊时,隐约听见林忽远忽近的安慰:“没事的,坚强点啊,再过几天咱们就回学校了!”第二天醒来,婉儿说是林半夜爬出铁门,跑了几里路,到镇上的医院买回的退烧药。那一刻,宁儿心里有一股暖暖的湿湿的东西在蠕动。
回校前一晚,林和婉儿坐在图书室的角落里聊天,声音压得很低很低,宁儿见了,一阵心酸,赶忙莞尔一笑,转身找剑下棋去了。
在回校的车上,宁儿仍然翻江倒海地吐着,剑掐着她的虎口,说是用疼痛转移她的注意力。没有听见林和婉儿的声音,宁儿回头,却见婉儿正给林拭汗,宁儿慌忙把脸转向窗外,鼻子竟然酸酸的。
回校后,姐妹之间的离愁别恨很快覆盖了那一切。当同学们纷纷互赠照片和留言时,那双曾经为宁儿摘过百合花的手也伸到了面前,宁儿不假思索地说:“我但愿在我心里你永远是给我摘百合编花环的大男孩;我也但愿在你心里,我永远是顶着花环戴着百合花在山坡上又唱又跳的小姑娘……”他笑着点点头,悄然离去了。
第二天的毕业照他没来参加。
第三天,他提前回家了。送车的同学回来说,林走得很伤心,从出校门开始眼泪一直流到了上火车。宁儿不知道他为何如此伤怀,但她确信他的眼泪不为自己流。奇怪的是,宁儿这出了名的“泪包”反倒轻轻松松地踏上了回家的路途。
在火车上,婉儿喋喋不休地讲着她和林的故事,宁儿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只是隐约记得林曾说这四年来,他悄悄望着宁儿在蹦蹦跳跳中长大,还说过他将终生不娶,要领养一个像小亮亮一样可爱的孤儿共度此生……
毕业一年后,婉儿打电话向宁儿炫耀林给她的生日礼物——一束鲜花。宁儿好奇地问:“有百合花吗?洁白的那种。”婉儿莫名其妙地说:“生日怎么能送白色的百合?你没病吧!”婉儿根本不知道百合花的事,宁儿笑了。
十几年过去了,宁儿和婉儿都各自成了别人的妻。昨晚,突然接到婉儿的电话,她流着泪说:“其实林早已走了,他要我一直瞒着你。还有,在图书室那个晚上,他只是请我配合他演戏……他太善良了,事事为你着想。而你呢,十几年来对他不闻不问,太不公平了……”那隐藏了十几年的泪终于决堤而出。
恍如隔世的一场梦,再回首,物是人非。其实,那朵硕大的百合一直盛开在宁儿心里,只是不肯承认罢了。
抬头,大叶榕的树杈上竟发出了新芽,芽胞如花瓣雨被微风摇落。“河畔青芜堤上柳,为问新愁,何事年年有?”彼时花开如梦,此时叶落成冢。巴山楚水凄凉地,荒草萋萋的坟茔前,可有洁白芬芳的百合盛开?花儿凋零了几回,摇落了多少……
擦干眼泪,宁儿告诉自己:一定要好好的快快乐乐地过好此生,因为坟前那朵百合曾为我芬芳,一个大男孩曾经默默地为我泪雨纷飞……
◆情人——骑着扫帚的女巫◆
元宵节是中国传统的情人节。许是我保守,自认为在中国,对于男人,情人都该是自己的妻子或未婚妻。
今天是元宵节,丈夫晚上九点才能到家,约了小区里的婷傍晚帮我弄头发。走进那间发型屋,只见一位老态龙钟的阿姨斜倚梳妆台前,右手托着下巴,左手夹着一支烟,一身疲倦,一脸憔悴,满眼落寞,头顶新潮的帽子,可看上去却更像一朵娇艳的鲜花盛开在枯黄的草堆里。望着她指间袅袅升起的青烟,不禁想起时下流行的一句话“姐抽的不是烟,是寂寞!”
见我进来,她颤巍巍地站起,和婷道别。
等她走远,我问婷:“那是你什么亲戚?”
婷不屑:“我才没这种亲戚呢!”
“嫌人家像老妖精啊?”我笑。
“太聪明了!她本来就是老妖精!”婷也笑了。
“你别告诉我她有很多情人啊。”说出这句话时,连我自己都觉得有点损,她看上去比我妈妈还老。
“你怎么知道?她就是很多情人啊。而且有些还很年轻很帅呢。”婷的话差点儿把我雷晕过去。
“听说过恋父情结、恋母情结,没听说过恋爷爷情结、恋奶奶情结!”我表示怀疑。
见我不信,婷急了:“骗你干嘛!你来之前她在电话里头跟人家大吵了一架呢。”
“啊?难以置信!看她那样子连说话都有气无力的。”
婷6岁的女儿盈盈从楼上跑下来,接过她妈妈的话题说:“刚才那位婆婆是这么吵架的。”她清清嗓门,一脸怒容,一手叉腰,一手佯装接电话:“有本事看住你老公!没本事别再找我麻烦,再敢啰嗦,我找人杀你全家!”小姑娘天真无邪,显然对自己的表演非常满意,咯咯笑了起来。
我和婷却笑不起来了。
许久的沉默。
婷说:“什么审美观!那些男人犯贱,这种下三烂的女人也会喜欢!用‘母猪戴花环’形容都抬举了她!”
脑海里不由得浮现出那白雪公主般端庄美丽的少妇,在电话里苦苦哀求对方放过自己的家,离开自己的丈夫,然而换来的却是无情的羞辱和恐吓。如果她知道自己的对手竟然是这般老态龙钟、丑陋不堪,会不会血溅三尺?她们的丈夫要是看到这一幕将作何感想?
那些男人怎么了?放着家里的白雪公主不好好爱,偏要在外招惹骑着笤帚的巫婆?难道真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妓,妓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
作于2011年2月17日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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