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我们不哭◆
我记得那是一个下午
远处有挺拔的白杨树和瓦蓝的天空
父亲牵着我的手走进一片麦地
麦地的中央有一座新坟
刚挖掘的泥土散发出水的味道
没有墓碑,黄色的油菜花插满了坟头
除了风,似乎还有谁细微的悲泣
父亲要我一起跪下,我攥紧父亲的衣角
回来之后,我病了,拉住父亲不放
并且不停地用小手擦拭他的眼睛
◆春天也不会说话◆
四月,我在古泊河的大堤上奔走
我的父亲撒下渔网,我已经穿过白杨树的身体
其实我很想先告诉他,昨夜梦里美丽的仙女说:
只要咀嚼故乡四月的槐花,你就可以开口说话
可是现在,我依旧无法用言语表达
可是,我很快就会喊出:“春天”“四月”“槐花”……
可是父亲,这里到处都是黄沙
没有四月的槐花,也没有春天,我依旧是个哑巴
◆父亲的大槐树◆
汩汩的血液顺着眼眉流进嘴里
腥苦的味道。我不再大声哭喊
我看见月亮很白,月光也很白
母亲抱紧我,并且不断地诅咒你
我被放在乡村医务室的长椅子上
五岁的我以为自己快要死了
我真的闭上了眼睛,只记得月光很白
母亲诅咒的声音越来越低……
父亲,我看见你爬到大槐树上
怀里鼓鼓的装满了新鲜的槐树花
你乐呵呵的,乐呵呵的
我站在大槐树下和你一起笑
◆一九九零年春天◆
一九九零年春天的一个傍晚,六岁的小妖背着
爷爷去北京出差买回来的书包走在马路上
一脚踩中一朵梧桐花,“吧嗒”一声破裂
小妖很得意,扬起头。于是看见
一个男人拉着平板车飞奔
后面还有一个老妇人踮着小脚
风,呼啦呼啦地从小妖身边擦过
老妇人踉踉跄跄。哭泣。路面上许多血迹
小妖也转身,拉住背包带跟在车子后面跑
有人说,那个男孩二十岁,割断了自己的动脉
小妖对奶奶说,医生拿着听诊器,这样摇头
然后小妖不讲话,躲进奶奶的怀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