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僧诗僧苏曼殊
苏曼殊(1884~1918)近代作家、诗人、翻译家。原名戬,字子谷,后改名玄瑛,曼殊是他的法号。广东香山(今广东中山)人。幼年孤苦零仃,1903年后留学日本,加入了革命团体青年会和拒俄义勇队,回国后任上海《国民日报》的翻译,不久即于惠州出家为僧。1907年赴日组织亚洲和亲会,公然反抗帝国主义,后与鲁迅等人合办杂志《新生》,但未成功,此后远赴爪哇。辛亥革命后归国,对现实悲观失望。苏曼殊一生能诗擅画,通晓日文、英文、梵文,可谓多才多艺,在诗歌上的成就尤为突出。
曼殊是独领风骚的诗人,他是有情众生中最独特的一个。“禅心-任蛾眉妒,佛说原来怨是亲。雨笠烟蓑归去也,与人无爱亦无嗔。”他佛理深湛,但一生渴望爱与被爱而不得、嗜吃未能持素而被逐出师门。他追求灵魂的清静却多与俗家人士为友,甚至支持革命运动。他并非圣贤,受着超乎凡人的矛盾和痛苦的煎熬。“还卿一钵无情泪,恨不相逢未剃时!”这句诗道尽了诗人在理智与情感的嘶咬下的矛盾心理。没有情,没有爱,何来泪?如果真的无情,又何来这一钵的泪?!佛教要求人摈弃情欲,而他身为僧人,诗里却浸满脂粉痕。或许造物弄人,这位玉树临风、风度翩翩的“超级情种”渴望爱与被爱的,偏偏又自愿遁入了空门。于是,这世间便演绎了一出惊天地泣鬼神的爱情悲剧!于是,诗人只有荆棘鸟般,以血与泪凝结出一首首凄美动人的诗篇——
“袈裟点点疑樱瓣,半是脂痕半泪痕。”
“乌舍凌波肌似雪,亲持红叶属题诗。
还卿一钵无情泪,恨不相逢未剃时!”
……
曼殊和百助枫子的爱情、他的爱情诗,都是使他人格、诗格得以升华的基石。他的十章本事诗,几乎都为百助枫子而作。曼殊在他的《海市蜃楼》中,称百助枫子为天下美人,妙婉绝伦。曼殊赠百助枫子的诗,有为调筝人绘像两首,调筝人将行属绘金粉江山图两首,与寄调筝人三首,在曼殊剩下的八十余首遗诗中,百助枫子占了重要一部分。熊润桐特別提出曼殊与调筝人一节,他把曼殊之与调筝人,比拜伦之与雅典女郎,因为拜伦的留別雅典女郎,和曼殊之赠与调筝人,都是一往情深,幽绝入骨,为抒情诗的杰作。
“无量春愁无量恨,一时都向指间鸣。
我亦艰难多病日,哪堪重听八云筝。”
“淡扫蛾眉朝画师,同心华髻结青丝。
一杯颜色和双泪,写就梨花付与谁?”
曼殊和百助枫子这对情人的未能终成眷属,也许不能用幸与不幸来表述,因为曼殊毕竟是自愿出家,而且自觉持受比丘戒,他的“忏尽情禅空色相”,不是造成他与百助枫子爱情悲剧的原因,我想,也不能用常人理念说明这对情人的幸与不幸。依照佛家的观念,曼殊与百助枫子的爱情,是他们的前生情缘未了。正因为情缘未了,使曼殊成了出家人中的在家人,在家人中的出家人。曼殊出入酒肆花楼,其意不在花,也不在酒,同游者说他不过凑凑热闹而已。然而他对艺妓百助枫子毕竟动了真情。他和百助枫子虽也有过同床共枕的一夜,但是一宿相安无事。为此百助枫子问曼殊:“大师和我究竟如何?”曼殊说:“我怕达到沸点也!”也许为了成全这个出家人,百助枫子就此远离曼殊而去。此时曼殊竟在沉沦中怅怅不可终日,等到百助枫子寄来安慰,送來温暖的春风,曼殊的理智却在春风中渐渐地苏醒,渐渐回到他的皈依处。于是一个凡夫在向圣人升华。这时他向百助枫子宣告说:“禅心-任蛾眉妒,佛说原来怨是亲。雨笠烟蓑归去也,与人无爱亦无嗔。”
三十五岁短短的一生中,他的诗作时时处处显示出其理智与情感的嘶咬下,灵魂炼狱般的痛苦。他明明对百助枫子动了真情,爱得入骨,然而,在他和百助枫子久別重逢时却说“九年面壁空色相,持锡归来悔悟卿”,百助枫子以身相许时,他又说“还卿一钵无情泪,恨不相逢未剃时!”他在《断鸿零雁记》中还说,“余乃三堂具足僧也。永不与女子共处……”
曼殊的一位南社诗友的挽诗,对曼殊的修持之苦,概括得尤为精确:
“曼殊本是多情种,一领袈裟锁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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