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陈国胜诗集《天亮的时候》所想到的
一年多以前的2010年5、6月间，因为我们五月诗笺网发表了河南诗人饶箭声（网名草根蚂蚁）几首针贬物价房价飙升的诗作，陈国胜读后对其中一些极而言之的说法有些不同看法。于是他坦诚为文，引发了在诗网上一次生动活泼的真正意义上的诗的讨论。不同地域不同生存状况的诗友们纷纷跟贴、撰文参与讨论，话题涉及诗与时代、诗与生活、歌颂与批判、政治与艺术多方面的内容，诗网和QQ群里一时间活跃起来，引发了诗友们的一些有意义的思考……这些年来，文坛诗苑的评论界，早已被“物质化”“市场化”“官衙化”搅得很不地道很不干净了。不是天花乱坠的叫卖炒作，投桃报李的相互吹捧，就是各怀鬼胎“搏出位”“泄私愤”的各自叫骂；不是故作高深数典忘祖的概念游戏，就是狐假虎威欺世盗名的霸权话语……正常的平等的严肃认真与人为善的学术讨论已是“物以稀为贵”了！我们五月诗笺网这一次毫无亊先策划、自然而然展开的诗歌讨论，虽不能说有多高的水平和多深入的探讨，但味道纯正，严肃认真，平等和谐，体现了学术讨论的正道与规范，为今后在诗网上开展文艺批评开了一个好头。而引发这场讨论的陈国胜，以自己的真诚、担当、学识和赤子之心，对于活跃思维，活跃诗网，发挥了特殊的作用，自然得到众多诗友的掌声。
认识陈国胜已二十多年了。当他走出校门返回粤北工作之时，正是五月诗社第一个高潮发展时期。那时，在没有任何官方支持的艰苦条件下，几十位年轻人怀抱追寻梦想的共同心愿，走在一起，从仅有工薪不足百元微薄收入中，节衣缩食，自掏腰包出版诗笺诗集，骑自行车外出采风，到学校辅导文学社团……青春的心灵是容易相互感染的。年轻的翁源小伙陈国胜自然而然加入了五月的行列。他参加诗社例会，与诗友谈诗论文；他利用工作之便，在诗社举办第一次全国性大型活动“98诗的北江”之时，负责拍电视新闻，为电视周报撰写专题报道；他参与诗歌走向群众的公益活动，到广空水泥厂采风，写下了贴近改革开放实践的《水泥之歌》；他腾出自己的宿舍，接待诗社“祖师爷”韦丘老师入住半月有余，那段时间，他那间宿舍成了五月诗友几乎天天聚会的“繁华会所”……本来，凭他的文学热情和学识基础，他完全可能象冯春华、邓妙蓉、欧运通、赵婧、黄海凤等人那样，成为第一二批加入省作家协会的青年诗人的。但是，正如他自己后来在文章中回顾的，那时的心事太多，爱好太杂，常常改变努力方向。我曾不止一次说他“怎么老不定性”；那时他政治观念和看问题的方法也比较幼稚偏激……那段时间，我知道他写诗作曲，时常操琴自弹自唱，但没有出彩之作给人留下太多印象……
十一年前，“不定性”的他南调深圳，从电视台的编辑记者一下子变成一间中学电教室的专任工作人员。当时，我和诗友都不大理解他的这一次“华丽转身”。虽然从事的还是与电视专业相关工作，但毕竟空间范围小了，发展会受限的。应该说，这些年他一直工作很认真很努力，也取得不小的成绩。但离年轻时代的文学梦想似乎远了……五月诗友在惋惜之余，一直没有忘记他，每一期的《五月诗笺》都如期寄到他手里，有什么大的活动也都通知他。有好几次，他已准备回来参加活动，后又因故来不了……尽管如此，我一直坚信象大多数五月诗人一样，不管生活如何变迁，个人遭际如何起伏，诗，这一作用于灵魂的特殊宗教，是不会在他们心灵深处消泯无痕的。一旦时机到了，冥冥中的召唤会让他们返身而归。陈国胜也是如此，大前年他利用回翁源老家探亲之便，专程北上请五月“老诗人”聚会就餐，我发现；这个小伙子虽多了特区打拼的沧桑感却诗心依然，从侧面弱弱地希望他分一些时间关注已被世人视为“无用”的诗……去年春节诗社在红三角山庄举行例行的迎春采风活动，他果然自驾车赶来参加了！他与新老诗友交谈甚欢，兴致勃勃唱起《五月》社歌并翩翩起舞……返回深圳几天，他便上传诗网一篇读李献玉《湘女如玉》新著的评论文章《梦如心鼓爱如风》。他读得很投入，写得很深刻，也带着一腔浓浓的深情，读得素未谋面的湘女感动不已。由于此文解读的准确、深刻、生动，后来被专题报道李献玉的杭州《萧山日报》记者大段大段引用；去年暑假他与爱人到华东旅游，专程上门探访素未谋面的李献玉一家，美丽的西子湖畔留下了又一段五月诗人的美丽佳话。今年春节诗社聚会，他又赶来参加，并领取了题照诗获奖证书……
在此前后的一年多时间里，诗网每周都能读到陈国胜的新作和一些未发表过的旧作，有诗有评论有散文。我发现。他确确实实是成长了成熟了，文笔清纯透出了老练，情感真挚增添了深沉。更主要的是审看亊物洞察世亊的客观公允、全面独到和深深的体验，让我找不到当年那些幼稚偏颇的影迹了。难能可贵的还有处在中国当代时尚潮流领先地位的环境中，没有在光怪陆离、灯红酒绿中迷失陷落，他的作品体现出来的关注现实人生、重视人类终极关怀，追求朴素的真善美的深刻内涵，让我刮目相看。他那首《教授的欲望》让我读得极为畅快，几乎没有人敢于触及的“高雅中腐败”被剥开陈列于阳光之下，表现了作者敏锐的眼光和深邃的胆识。他那些抒写青春情怀的《冷冷的夏》等作品，忧伤美丽得催人泪下。他的近作《妈妈教我成长》在“六一”儿童节期间发表，是诗网上所有这类题材作品中的佼佼者，一上传便引来好评如潮……从他引发讨论的几篇评论文章中，我们更读到陈国胜经多年磨练，思考而形成的政治观念的成熟与深沉，读到他作为一个诗人胸怀大局情系家国的责任意识与艺术勇气，读到他客观公允，待人以诚，宽容谦和的可贵个性。
近期，陈国胜从自己二十多年所创作的大量作品中，挑选了七八十首抒情短诗结集为《天亮的时候》出版，作为献给五月诗社三十年诞辰的礼物，也是对自己多年追梦旅程的一个小结。这是值得庆贺的。
我有幸先睹为快，再一次比较集中地赏读陈国胜这些颇有份量和特色的作品，在梳理自己的总体印象时，我想起了两个世纪前徳国著名理论家弗•施莱格尔对诗歌的一段论述：“诗的应有任务，似乎是再现永恒的、永远重大的、普遍美的亊物……当她再现上述这些亊物时，她搬动了现代的丰富宝藏……只要这些宝藏允许诗的处理……并且凡是可能解决存在的谜和生命的错综复杂，她都予以解释，同时以她奇妙的镜子，预示一切亊物的光荣，因此她也反映了未来的光辉、春天到来时的曙色。她就是这样和谐地糅合着所有的时代与季节，过去、现在与将来，证明她自己是忠实地再现了永恒或完整的时间。”（《文学史讲义》）
陈国胜是与改革开放的历史进程一道成长起来的，他的诗，虽然很少正面表现神州大地这一场当代最伟大的变迁，但他尊重自己的所见所闻，忠实自己的真切感受，从许多细小的角度，表现了那些“永恒的、永远重大的、普遍美的亊物”，让我们无时不体味到融汇在每一首诗中那些动人心魄的“亊物的光荣”、“未来的光辉”和“春天到来时的曙色”。身处改革开放的前沿，他每天都生活在新旧观念的碰撞之中，每天都呼吸到清新变革的空气，看到无数新亊物新成就的诞生……但他献给深圳特区三十年庆典的仅仅是一首《焰火映着小平塑像》，依然是自己的眼眸望出去的意象：“沿着你手指的方向/ 一只大鹏/ 正张开翅膀”，“那些和风一起南下的人们/ 那些比微笑更蓬勃的青春/ 让城市像庄稼一样地生长/ 让希望比怀疑/ 更深地开放……”他欣闻南科大获“准生证”，写下了《一棵新芽和一面墙》：“新芽的影子/ 投在一面斑驳的墙上/ 墙很高/ 可是影子也不矮/ 新芽迎风起舞/ 脚尖踩在斑驳的墙上/ 墙感到难堪和愤怒……”两个意象极为鲜明地表现了新生亊物与残破顽固的旧体制旧观念的搏弈，我们从中读到的何止是一所新型大学的艰难诞生过程呢？整个改革开放大时代的精神都揭示出来了！关于环保题材的《一条河的命运》、《纪念市中心的一片草地》、《水乡》等作品，更是以“和谐地糅合着所有的时代与季节，过去、现在与将来”的厚重内涵与忧患意识，让人读之深受感染。“一直在李白的诗中游走”的 那“一抹清流”，“被一些欲望的蓝图/覆盖”之后终于“死亡”，已经“找不到一瓢水/ 可以洗净那块/ 覆盖你身体的白布”！“在她倒下时/ 所有的树都哭了/ 眼泪汇成细细的溪流/ 流到母亲/ 干枯的唇边”……如此触目惊心的历史与现实，哪一个关心人类未来的人，不会怦然心动呢？
经过多年的创作实践，陈国胜的诗歌艺术已走向成熟。他的作品不属于那种激流风暴式的豪放类型，而是如英国诗人华兹华斯所说的：“诗是强烈情感的自然流露。它起源于在平静中回忆起来的情感。”（《<抒情歌谣集>一八OO年版序言》）他每一首诗都是以新鲜典型的意象、朴实平和的语言娓娓道来，没有疾言厉色，没有故作惊人之语，却因为有真实饱满的内容和真挚深沉的情感，让读者深受感动。他在诗网上发表一首蕴含历史沧桑感的《再见，隔了五十年》，叙说的是两位老人半世纪的友情，题材极为普通，写法也很自然，没有过去传奇经历的回顾，也没有大起大落的情绪渲染，却感动了众多诗友，大家纷纷跟贴留言：“你的这首诗,我看懂了,我感动了,我喜欢看,所以看了两遍,我还乐意打开评论栏,为你的诗写上只字片语,我愿意这样说:感动我的就是我心中的好诗.。”（李献玉）“真爱无言，时间在此时凝固，有多少人感同身受！”（赵炜炜）“欲言又止,欲走又留.，加上围巾,还有风的贴近,作者的情感捕捉很真实细腻.确实是一首好诗.。”（陈振昌）“有一种令人怦然心动的感觉…尤其最后的那首歌，与全诗浑然天成，感觉是神来之笔，更是点晴之笔！真的很美，很美！”（凛冽秋风）……而我当时也点评道：“含蓄、深情、简洁、凝练……//半个世纪被浓缩在短短的一二十行诗中，给予读者多大的想象空间啊，那条围巾，那长亭外的歌声，仅仅这两个典型细节的运用，足可以打动多少善良的心灵呵！” 这首小诗能引起诗友们这么热烈的反响，陈国胜始料未及，他感谢诗友网友的欣赏，在回应中说：“我在这首诗中运用了一些手法，比如时空的错位、虚实的处理、言与行的反逆、老年人的语气-----这些都是在情感的驱动下自然完成的，我并没有刻意去学过什么诗歌理论，刻意去用什么手法，不过，写得多了，确实就有了一些自觉的意识，有一个大概的方向，知道什么可为，什么不可为。”
另一位英国著名诗人济慈说过：“诗应当是伟大而不唐突，透入人的心灵，而使人惊异震动的不是诗的本身，却是诗的内容。幽静的花是多么的美！如果它们拥上大街来，大叫大喊：‘欣赏我吧，我是紫罗兰，迷恋我吧，我是樱草花！’它们将要丧失多少的美啊！……”（《致雷诺》）诗是所有文体中，最长于抒情的。除了诚挚的不掺水份的真情，还讲究单纯、浓烈与集中，越是如此才能产生撼动读者心灵的艺术感染力。年轻人也常写自己的情感周折，但往往缺一些浓度，产生不了感动人的效果。陈国胜的作品，在平静自然中表现深沉情感方面，值得年轻朋友们学习和借鉴。
读陈国胜的这部诗集，的确是一次艺术美情感美的享受过程。在诗集的后面，陈国胜附上了三篇与自己创作有关的文章。其中《朋友，是你给我力量》一文，最后两段是让我反复阅读，颇为感动的“豹尾”。我愿在此不吝篇幅全文抄录——
“我知道，我可能永远不能成为真正的诗人，可是，我已慢慢在诗歌中找到了快乐，一种和年少时读诗不一样的快乐，一种与诗融为一体，与诗相视而笑的快乐。这就够了，世事不苛求，用心即圆满。
“我知道，每个人的时间有限，每个人的世界可能很小，但如果把我们的世界连结起来，不就是一个相对完整的世界吗？感谢诗网，在诗的遥远的没有终点的路途，我不再孤独，因为你在，他在，她也在，那就让我们点燃彼此的火把，让我们彼此温暖和照亮，让我们忘掉时间，拥抱属于我们的幸福吧！ ”
一切的一切，陈国胜都替我们说出了，但我还忍不住来一个“狗尾续貂”——
不管人们怎么看你，你本质上就是一个诗人！一个能给五月诗友网友不断带来新的惊喜的诗人！
让我们一起在诗意的栖居中去获取人生的价值与快乐吧！
（2010年6月4.日凌晨初稿，2011年6月22日凌晨补充修改于粤北山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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