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家附近一百米远的转角处有一条小巷子,秋日的阳光照射不到小巷深处,空旷无人,空气里弥漫着青苔的气味,浓浓地笼罩着低矮的不知名野草,厚厚的黄土墙外边有几户人家,院子里的青枣树茂盛的探出稀疏几枝。一场场秋风吹过,儿时的记忆也被吹到了小巷深处。
记得在我童年很小很小的时候,每天下午五点整,小巷深处总会传来这样悠长的声音,“卖豆腐……卖豆腐……”近了,再近了,随着沙哑的声音一点一点的靠近,便看见挑着箩担子的卖豆腐阿婶,身材矮小的她喜欢穿一件花衬衫,挽着高高的袖子,脚上是一双土黄色的布鞋。总爱往头上裹一条毛巾,偶尔风吹过不经意掀起她的毛巾时,可以清楚地看见头上有些许的白发。阿婶挑着箩担子一晃一晃有节奏地从小巷深处走出来。两边的箩担子上放着几层豆腐板,豆腐板上用乳黄色的纱布盖着白嫩白嫩的豆腐。我最喜欢豆腐阿婶叫卖豆腐的声音,忽高忽低在小巷里悠长、悠长的回荡。只要听到这声音,村里的那些小屁孩一窝蜂而上,傻傻地跟在豆腐阿婶的身后,眼睛滴溜溜地盯着豆腐板转呀转。因为豆腐阿婶总会把卖剩的豆腐递给我们这些小馋猫吃。
记得有一次,大概在我8岁的时候,妈妈拿了一斤黄豆和一个小篮子叫我去小巷口等豆腐阿婶,然后换一斤豆腐。那时我坐在巷口的石板上张望了许久,豆腐阿婶还是没有来,我一边等一边玩,手里提着装黄豆的尼龙袋,隔着袋子把黄豆捏来捏去。忽然间,袋子被我捏穿了,那些金黄金黄的豆子从破缝隙里哗啦啦地掉出来,洒了一地。我手忙脚乱怎么接也接不住,直到袋子空空了,再看看一地的黄豆。我顿时就嚎嚎大哭了。心里想:这回惨了,妈妈准会打烂我的屁股。哭了好一会儿。
小巷深处传来了豆腐阿婶的声音,“卖豆腐……卖豆腐……”我擦了擦鼻涕眼泪,抬起头来朦胧中看见小巷深处豆腐阿婶的身影,一晃一晃地渐渐明亮。看到地上的黄豆换不成豆腐,我又嚎嚎大哭起来。“阿妹,怎么了?”是豆腐阿婶的声音。她放下担子拉起蹲在地上的我。用兜里的手帕擦了擦鼻涕眼泪。那时我清楚地闻到手帕里有豆腐的味道,很清新。我指着地上的黄豆,抽泣地说:“袋子……破了。换豆腐的黄豆……掉地……上了。”豆腐阿婶笑呵呵地说:“哭啥?阿婶帮你捡起来一样可以换豆腐的。”说着,豆腐阿婶在箩担子旁边扯了一个袋子,蹲下来帮我捡。我清楚地记得她俯下去的瘦小的背脊,裹着头发的毛巾,那双五指短小而粗的手,因常年干农活而粗糙黝黑。最后,她把捡起来的黄豆放进箩担子里,接过我手里的小篮子,麻利地掀豆腐板上的纱布,满脸笑容地说:“阿婶给你换一斤的豆腐,让你回家好好吃吃。”看着豆腐板上白嫩白嫩的豆腐,我欢喜地破涕而笑。
也许因为这样,我更喜欢豆腐阿婶了。平时就算不换豆腐吃,我也像其他小伙伴一样跟着她后面跑,有时还帮着喊:卖豆腐……卖豆腐……,豆腐阿婶还回头对我们笑笑,那种感觉特别的奇妙!有时就算没有卖剩的豆腐,她的家里还有香甜的豆腐花勺给我们,香甜的豆腐花气息占满了我童年里的记忆。
有一次,我因为淋雨而发烧了,接近傍晚的时候,奶奶陪着我躺在院子里铺好的凉席上,我稀里糊涂地站起来往外走,奶奶连忙拉住我问:“阿妹,你要去哪里啊?烧还没退呢?”我揉了揉眼睛带着哭腔说:“我要找豆腐阿婶,我想吃豆腐花。”奶奶一把搂住我说:“乖,阿妹,现在豆腐阿婶都卖完豆腐回家了,明天奶奶再去豆腐阿婶家买给你啊。”于是,我又乖乖地躺回凉席上。天已经接近黑了,远处的星光隐隐约约,闪闪烁烁,小月牙不知何时冒出来了,好像化成了豆腐阿婶的样子。最后,我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第二天下午,我趴在窗口上看着院子里盛开的野花。忽然间,院子门打开了,我一眼就看到豆腐阿婶。手里还提着一个大大的瓶子。我跑过去拉住她的手欢喜地说:“阿婶,你来找我奶奶吗?”阿婶摸了摸我额头,她粗糙的手没有妈妈的温柔,可是却很温暖,她笑呵呵地说:“阿婶是来看你,听你奶奶说你发烧了,还惦记着阿婶的豆腐花,阿婶给你带来了,让你的病快点好。”顿时,我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到那大大的瓶子了。抱着阿婶的大腿,咯咯地笑起来!阿婶也笑了,她的笑声像家里挂着的风铃一样,清亮,穿过院子,甚至天上的白云都被这种笑声感染成绚丽的色彩。
渐渐的,我长大了,深处的小巷似乎一位垂暮的老人,苍老而孤独,我时常想起那些关于豆腐阿婶与卖豆腐的日子,还有小巷深处忽高忽低、悠长悠长的声音,“卖豆腐……卖豆腐……”就像一首不老、且不褪色的童谣,成为了我成年后的记忆,现在只能出现在时光的童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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