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虞永新诗集《盛开的夜》
爱情是一个古老的被古今中外所有人群关注解读的永恒命题。浩如烟海的关于爱情的典籍被一代一代人传诵，却永远也没有被说完了的时候。“爱情是人类精神的一种最深沉的冲动。”（瓦西列夫《情爱论》）而作为最集中凝炼最深刻本真反映人类精神状态的诗歌，自然而然成了表现爱情的集大成者，“爱情是生活中的诗和太阳。”（别林斯基《关于爱的思考》）世界上所有的诗人，几乎没有一个是从未涉足爱情题材的。当代女诗人更是如此。
扎根在红三角老区近三十年的五月诗社，早在十多年前就被陈良运、叶文福、野曼、黄伟宗等著名诗人、评论家誉为国内女诗人比例最高的诗歌社团。第一批崭露头角的五月女诗人，大多数是以不同艺术风格的爱情诗开始引起诗坛注目的，如罗瑞玲的冷竣揭示传统爱情婚姻观的弱点、赵婧的奔放激越弘扬现代女性的情怀、黄海凤的朦朦胧胧的少女爱的憧憬、林桂珍的清纯如山泉的爱的倾诉、邓妙蓉的如梦如幻的爱的追求、张凌的浓郁东方女性典雅的韵味，等等，都给读者留下过鲜明的印象。作为第二茬成长起来的五月女诗人，虞永新的创作，同样是从爱情诗起步的。她从诗姐们的作品中吸取了养份，结合自身的深切体验，写出了独具风韵的作品。
当我着手为虞永新选编这本诗集，重新集中地赏读她近十来年的所有诗作，我深切地感觉到：进入新世纪以来，随着她诗艺的渐趋成熟，不论是什么题材，到了她的笔下，都烙上了深深的爱的印记，弥漫着浓浓的爱的情调。因而我突然想到了法国大文豪雨果曾经下过这样的定义——“诗，这就是爱。”（见《给未婚妻娅代尔•付谢的信》）。我相信：以“爱”为线索，来解读欣赏虞永新的全部近作，是再贴切不过的。
这本诗集分为三辑，第一辑《为爱而脉动的神经》所选入的是虞永新自上世纪九十年代初至今年创作的爱情诗。我把她写于2005年5月和2006年5月的《无尽相思在五月》和《深刻的爱情诗》两首排在前面，因为它们是作者诗艺走向成熟的代表作，我们可以从中读到作者对爱情的深入思考，读到作者作为一个当代知性女人丰盈激荡的爱的情怀，读到经历生活磨练之后的多姿多彩的人生况味……而这些特色，是足以作为她的爱情诗的基本色调被读者感受到的。在这两首诗中，有“在每一次的举目间/ 臆想你灿烂的笑容/ 尽管沉默在长长的岁月里/ 那些散落的珍珠/ 时时唤醒某些甜蜜的记忆”、“一个吻便宣示了整个春天的版权/伸手触摸到的温柔”这样表现异性之间基于生理冲动的两情相悦的描述；也有“让我远远地望着就好了/ 不必再向前一步”、“在你看不到的地方/ 在没有你的地方/ 那陷落的一角/ 一直找不到可以补漏的五彩石”的欲爱而不能的心理骚动与痛苦；诗中既有“在物欲横流的尘世间/ 也找不到原来的你”，逼使爱恋中的“我学习争取学习放纵/ 假装颓唐佯装宽容”，甚至“要拼却的一醉”……的当代情场实况的尖锐揭示；更多的是“我无法忘记这场爱情/ 无论是深深的爱慕或是摧人的情恸/ 无迹可寻的爱情一旦萌芽/ 无法收回的这一生/ 便袅袅而行地蜇伏在时间的案头/ 焚烧或冷却反复蒸腾的野性/ 拢聚成一种血色的骚动/ 叫嚣着一条不安的底线”这样热烈的忠贞不渝的心迹袒露……作者把自己的诗题命名为“深刻的爱情诗”，提示我们不禁要思考一下：为什么？什么样的爱情才是深刻的？也许不同的人会得出不同的千差万别的答案。我们不妨从作者提供的文本中去寻找。一般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的纯真爱恋，不论多么美丽，也是难以界定为“深刻”的。爱情是人类生理成熟期精神感受的复杂色阶，不仅有心理特质也必然包含丰富的人生感悟。“有一种折磨叫永远/ 犹如背负的十字架”，“无论是清贫的日子/ 或是沉重的岁月/ 酌饮你的名字已成一种优雅的陋习/ 再没有什么可以给予了”，“假如你不幸离我远去/ 我的名字将从此遗失在悲恸的风中/ 我的灵魂也将焚烧在你死去的躯体里”……缺什么爱什么，这是一个普遍的现象。有人说爱情是毒药，喝了它，你就会痛并快乐着。要想爱的深刻，无疑你必须去尝试痛苦的滋味。作者深谙此理，因而大声宣告：“痛苦即快乐/ 快乐即痛苦”，“爱着与爱过/ 同样永恒”！虞永新的爱情诗之所以显得深刻，除了情感的真挚热烈，更重要的是以诗化的方式，揭示了爱情的实质所在。“爱情的实质在于：一个人感受到另一个人特殊的吸引力，产生了眷恋之情。这种感情使（她）在另一个‘我’中忘掉了‘自我’，而且恰恰在这个‘忘怀’中获得了新的‘自我’，在另一个人的幸福中找到了自己的幸福。”读罢前苏联著名学者列昂尼德•戈洛瓦诺夫在《一个值得深思的重要课题》中的这个精辟论断，再来读虞永新的诗：“我曾把自己分成两半/ 一半是你 另一半仍是你”，“亲爱的/ 无论我怎么地变/ 始终摆脱不了/ 你加诸于我身上的底色”……细细品味这些诗行，谁能不说与学者的结论有异曲同工之妙呢。
虞永新早期的爱情诗，当然也大都写得不错，纯情的爱恋、阳光的心境、美丽的意象、诚挚的倾诉……《用一生守着这一份喜悦》、《手抄本》、《棋歌》、《美丽的花季》、《我站在你的岸上》、《心焰》等等都给我们留下印象。但是，从深刻、独特、富于个人特色方面，我更推崇她《迷离》和《心灵的祭典》两个组诗中那些反映《罂粟花之恋》等不完美爱情的作品。当今正处于中外各种思潮奔涌、传统价值观爱情婚姻观发生急剧变化的社会转型期，当前社会是一个感情泛滥的社会，爱情早已经成了快餐，不求天长地久，但求曾经拥有。当代许多人不懂得珍惜爱情，当自己拥有时，便放肆的吮吸爱情的精华，不去浇水，不去施肥，于是爱情之花过不了多久便黯然凋谢。“外遇”“第三者”“二奶”等等爱情的不和谐杂音四处弥散。对此，虞永新依据自己的感同身受和敏锐体察，写出了别致的让人警醒的爱情诗篇。这里有坦言“迷恋一种柔情/ 就迷失于一种诱惑/ 以情感的投资/ 换取不赦的忏悔”的《第四晚心情》，发出了“海誓山盟/ 已不能坚定流窜的情/ 只囚一颗绝望的心/ 与一个破碎的梦”的沉痛倾诉；这里勾勒了“有一个青春美貌/ 将魅力透过几百里/ 将一个家的围墙突破了// 今天，她瘫塌了/ 像一堵老旧的墙”（《今天，她瘫塌了》）因第三者插足造成的家庭悲剧；还有作为受伤害女性的《她只顾着美丽自己》，再也得不到丈夫的欣赏与爱，“沉沉的睡眼已不受诱惑/ 它要合上/ 然后/ 等待另一次惊醒”的忧伤与期待……是的，作者直面爱情婚姻领域的丑陋与背叛，但并没有丧失爱的信念与憧憬。迷离的祭典，让她的心智更为成熟，灵魂更为坚韧。“今晚/ 世界格外拥挤/ 今晚/ 世界格外空旷……// 走进去/ 便可触摸季节的脉搏/……整个季节在怀里盛开”。沉重过、深刻过、哭过、笑过、希冀过、失望过，跌倒了，又爬起来了，受伤了，又痊愈了，丢失了，又寻找到了……《夜在奔跑》，爱的足音响彻夜空。而为这本诗集命名的《盛开的夜》一诗更是佳构。见过虞永新，对她有一些了解的人，都会感觉这“盛开”的意象是对她一种多么精准的概括！她丰腴的体量，她阳光的性格，她豁达的心态，她的作品中的热烈情调……无一“盛”字何能言说？看：她明亮如初的诗行：“枫林 晚秋的枫林/ 急需宣泄的激情/ 蓄势待发的欲望漩涡/ 斑驳而绚丽// 在午夜时分/ 我卸下所有负重/ 走向一隅枫林/ 走向另一枚叶子/ 走向一个盛开了的季节”！是的，这就是执着追逐梦想的虞永新，她“相信天是透明的,相信海是辽阔的, 相信爱情在伸手可及之处，幸福总在不远的地方。”（作者后记《因为爱所以爱》）
读了第二辑《踏遍千山只为掬你入怀》中的几十首旅游风光题材的诗作，我感受最深刻的，依然是其间浸润着一种浓郁得化不开的爱的情愫。我想起了现代著名诗人徐志摩在《爱眉小札》中的一段情话：“眉，没有一分钟过去不带着想你的痴情，眉，上山，听泉，折花，望远，看星，独步，嗅草，捕虫，寻梦，——哪一处没有你，眉，哪一处不惦着你眉，哪一个心跳不是为着你眉！”虽然性别不同，虽然虞永新也许不是带着对某一个特定对象之爱去“上山，听泉”“望远，看星”，她南游海南、北驰草原、东览苏杭、西抵敦煌……却无一不是“我张开了沉睡的爱情/ 我伸展着婀娜的眼神/ 诗国里风情的精灵/ 春色如眉 唇若轻风/ 我吻过了季节的脸/ 我吻过了大地的眼睛”（《写在春天的歌》），让爱心和诗心在山河湖海间尽情绽放。她的这类诗中当然有民族历史的回声、有传统文化的闪光、有画山绣水的美韵，但给读者以独特的有别于古今山水纪游诗的特色，却是一种爱的释放与倾诉。有一些篇章，甚至与一般的爱情诗毫无二致，如果将它们收进第一辑中也未尝不可的。请读一下《激情大草原》这一组诗，光看《在夜色里，我为爱起舞》、《在绿茵茵的草地，我想沉醉不醒》这样的标题，就仿佛情诗无异。“对镜点上朱砂/ 我就是那热烈燃烧的火/ 再阔的草原也无法拦截奔腾的爱情/ 我是爱人眼里晶莹的闪亮/ 婀娜的腰肢是他四季的牧场//……让我迷失自己/ 像美丽的塔图尔/ 像夜空下如水的月光/ 如此清彻透明/ 又如此狂妄热烈/ 请用眼睛为我点灯/ 我要向你走去/ 在夜色里，我要为爱起舞”……为爱起舞的舞姿是天地人间最美丽最动人的形象，谁能说这不是对爱情最浪漫的讴歌呢！“天为盖地为床是真实的梦墟/ 我要枕阴山/ 我要搂呼伦/ 我要听草原女儿勤快的歌声/ 我要将自己嫁给粗犷的蒙古汉子/ 我要成为摔套时美丽的弧度/ 我要随着边声四起//……我只想沉醉不醒”。这种粗犷宽阔的爱情宣告，因为带上了大草原的野性与热烈，足以打动千千万颗渴望爱追寻爱的心灵的。《亲水谷 我的情人》、《情迷韶石》、《牡丹亭的梦》、《拥抱的树》、 《江南和一些梦》（组诗）、《同心鹊桥》、《树石情缘》《走进七月香》……不用再罗列具体的诗行了，看以上这些标题，读者就似乎可以听到一曲由如火如风的爱的颂歌了。
德国著名学者弗洛姆曾说过：“真诚地爱一个人意味着爱所有的人，爱世界，爱生活。”（《爱的艺术》）这本诗集第三辑《飞鸟掠过葱郁的心海》收录的作品，证明虞永新对爱的理解没有停留在传统意义的较窄小的范围，爱情不仅仅在于男女异性间的情感交融，而且是人类美好情愫的象征，它涵括了亲情、友情、同志情和热爱生活、热爱世界之情。这些写童年、故乡、父老乡亲和同学的诗作，充分印证了作者在最后那首《五月精灵》所自况的：“我青春洋溢/ 我豪情万丈/ 我是风之精灵/ 我是五月多情的诗人”！
“芬芳是花的爱情，爱情是女郎的芬芳。”我们完全可以把《欧洲近二百年名人情书•克列尔致亚曼书》中的这个论断引申一下：爱情正是虞永新诗作吸引读者的芬芳呵。2005年新春佳节前夕，我曾写过一首手机短信诗作为新年贺辞发给她，现抄录如下以作本文结语——
一个天赋的姓氏
让圈内圈外仰慕
笑笑接纳，连同恶作剧
阳光的性格：坦然
暗地里的些许酸楚
酿成了朗朗笑声
可人的，仅是称呼么
更自信些，要更多付出
不是晴雯，宁可是
高洁流芳的薛涛
红颜易老，灿烂的是
永不生锈的阳光……
2011年10月29日凌晨于粤北山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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