倉庫,象一個大罐子,熱汽,汗汽,商品发霉的味道,些許的黴汽混合在一起,讓人感到悶熱,窒息。我要求管理倉庫的ROYLLY 把幾個打不開的窗戶玻璃取下,可是,風還是拒絕進來。
驕陽最是無情,在瓦楞上忙於鍍著它的輝煌,透過窗戶連室內的地板也不放過。工人們有的在忙著清點貨物,把散亂的箱子按ROYLLY 的要求搬到指定的位置,有的把要裝車的貨物五箱一組整齊的放在貨車後面,等ROYLLY 清點後馬上裝車,一切都那麼整整有條。有幾堆同一型號的貨物整齊的放在倉庫的中間,我說不用再移動了,可是ROYLLY 堅決反對。他說貨物要按型號整齊排放,中間留一條通道,便於以後出貨,要是養成亂堆亂放的習慣以後就難改了。那邊箱,工人汗流浹背,衣衫透濕,氣喘噓噓。憐憫,惻隱,關愛,贊許,我難於排解。ROYLLY 是對的,我向他點點頭,同意他的規矩,感激說:“MAHAL KITA ”(菲語— “我喜歡你”)。ROYLLY 聽後樂得手舞足蹈。有這樣的員工,我心寬慰。
我的目光重新在ROYLLY 的身上流過,他矮矮的個子,短髮短須短褲,一雙大眼睛閃著智慧的光,稍微大了一點的嘴巴總是挂著微笑,臉上抒發善良,形象散發熱誠。他光著膀子,把T-SHRIT 搭在肩上,手心,身上,甚至裸露的雙腿,散發著喈哩的芬芳。他左手拿著記事本和計算器,右手握筆(有時也把筆夾在耳邊),褲頭總是別著卷尺,插著大大的色筆。這形象,史太隆見了也會嫉妒。他太可愛了。
我發現在倉庫我是多餘的,我找不到前任呵斥員工的理由。於是向辦公室走去。工人RAYAN 從辦公室出來,把手裏的三個膠帶放了兩個到自己的背包。他看見我了,雙眼不敢正視我,臉色陰沉,拿著膠帶的手微微發抖。檫肩而過時我停下來,喊了一句:“RAYAN ”!他回頭轉身,不敢正視,我示意他把膠帶從背包取出來,並且舉起食指在臉前向他晃動。他照做了,仍然不敢看我,低著頭向倉庫走去。我的心情掉進了冰窖。
思索良久,我決定下班後開個會。
我把ROYLLY 和翻譯阿SHUN 找來。我說下班後要開個會,重申公司的制度:員工不可以拿公司的東西回家,否則要按規定處罰。
“有人偷東西?”ROYLLY 問。
“是拿,不是偷。”我說。
“把他開除。”
“沒那麼嚴重。”
“以後還有人會偷。”
“所以要開會強調公司的制度,我會批評他的”
“以前都是這樣的,偷東西就要開除”。
“我們要分析具體情況,看問題的輕重來處理”
“那我沒辦法管理了,你自己管吧!”
ROYLLY ,也許這才是真正的ROYLLY 。
“公司的規定你要改變嗎?”阿SGUN 問。
“不,要執行。”我說。
“公司規定偷東西是要開除的,你這樣以後就沒有威信了!”
“我再說一次,是拿,不是偷。也許他真的要用,只是沒經過批准,是錯誤的。”
“那我聽你的還是聽他的?”
“聽我的,因為我是經理,但是我也要聽正確的意見。你的職責是翻譯。”
“我不幹了!” 阿SHUN 站起來,生氣的向門外走去。看來他的脾氣無法冷凍,只好讓他馬放南山!
ROYLLY 低著頭抽煙,一言不發。
“你的意見沒錯,但制度是死的,人是活的。”我對ROYLLY 說。
ROYLLY 困惑的望著我。嗨,我忘了他不懂中文。單刀赴會,無計可施,五隻指頭在桌上輪流敲擊思緒。
解鈴還得系鈴人,我向門外走去。阿SHUN 仍然在外面狠狠的吸煙,來回走動。此時,太陽也懶得看熱鬧跺起來了,天空烏雲密佈,遠處傳來一陣悶雷,怕是要下雨了。
“你脾氣挺大呢。”我說。可是他仍然不理我。
“你們為公司考慮,支持我的工作,我謝謝你們。 ”我幾乎把他當女孩子哄了。
“可是公司的規定是應該執行的,除非你宣佈改變制度。”阿SHUN 还是說話了,來回的走,像决战前的将军。
“不完善的制度是可以改變的,你們的好意見我不是採納了嗎?”
“你這樣,以後他們都不聽你的。”
“不會的,我們的員工挺好的,我相信他们。”
“ROYLLY 應該聽你的,我夾在中間很鬱悶。”
“他是為公司著想,他沒錯。”
阿SHUN还是不依不饶,我无计可施,离开他我无法工作。
“你想想,你和我買香煙是一包一包,一條一條的買,可是工人大都是一支一支的買。那天吃中午飯的時候,我看到工人飯盒裏的菜只是三條母指大的小魚要吃两餐,我不是把魚罐頭給他们了嗎?”
“這是兩碼事。”
“不,有關係的。我們需要RAYAN ,他也需要這份工作。況且,我們是客人,外国人!”
阿SHUN 再沒說什麼,和我一起回到辦公室。ROYLLY 卻走了。我宣佈取消今天的會。
多年前,在自己的国家,我的外甥嚴重違反公司的紀律,把他開除了。從此咫尺天涯,了無音訊,只有姐姐的歎息環繞耳際,這份心病壓抑到今天。
今天,難道另一個壓抑又要放蕩胸間?我錯了嗎?誰能告訴我。
2008.6.18 馬尼拉 发表于菲律宾《世界日报》 2011.12.22修改 深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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