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常常被看作是坚硬的盾牌,聪明人保护自己的有力武器。
于是,遇到不少不平的事情,本能的反应是沉默。平时滔滔不绝,口若悬河的嘴巴好似上了拉链,失去了说话的能力。明哲保身,沉默是金被奉为行动的皋准:老人摔跤,扶不得,被冤枉可不是小事,于是沉默;偷儿扒钱,说不得,被报复可不是小事,于是沉默;伙伴挨骂,帮不得,被连坐可不是小事,于是沉默。可我们都忘了有仗义执言,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一回事儿;忘了除了沉默,还可以有其它的声音:关于勇气,关于说不,关于不后悔。
“什么,针不见了?你一直拿在手上缝线的,怎么可能不见?快点找回来,不然就赔偿。”副组长的大嗓门,吼得整个车间都震上一震。
被骂的女孩,是刚来打暑期工的高中生,与我们同一条流水线。只是我们属于质检部,而她是针缝部。她眼泪滴答滴答往下掉,不敢辩白半句。流水线上的工友都停下手头上的工作,急忙忙地帮着寻找不见踪影的小小针。大家有默契的保持沉默,没人敢往副组长的枪口撞。
“你看把人骂哭了,谁没掉过针啊?至于吗?”英子打破了沉默,大眼睛直直注视着副组长。我们暗暗着急,为英子捏了一把汗:副组长不但声音大,脾气也不小,骂起人来一点不留情。车间的工友都有点怕她。
“好了,好了,回去工作吧。”许是忌惮英子的“口无遮拦”,副组长退步了,从办公室拿了根新的针给女孩。
英子安慰隔了几个空位的女孩:没事儿,这儿谁没掉过针啊。两人距离有点远,声音自是不小。流水线上的工友都听到了,点头附和。自然,一直站在旁边监督的副组长也听见了。不过一向凶巴巴的副组长,这会儿没了声音。
我看向英子。英子其实还很小,刚满18岁。却称得上是老员工了,工龄恰好2年。她,圆圆的脸蛋,大大的眼睛,看上去跟18岁的女孩子没什么不同。如果硬要说不同,大概就是英子多了点成熟世故。可奇怪的地儿也在这,她在社会已经打滚了2年。按理,比起我们这些还在学校的庇护中玩乐学习的人,她应该更懂得保护自己。比如说沉默。事实却换了过来,她坦诚真实,似乎不懂得什么叫做沉默。
质检部有8个人。除了我们5个来打暑期工的学生,还有3个是长期工,包括英子。大概大家年龄相差小,我们很快就熟识了。每每有空,就听得到我们这组人在唧唧喳喳聊天。这不,我们又聊上了。
“说什么呢?这里不是学校,不是叫你们来学习的。要学习,你们就回学校去。”这回没那么幸运,我们被主管抓包了。主管个子挺高的,常常看见他在车间亲力亲为帮着充棉,拉货之类的。对主管我们有敬佩,但更多的还是畏惧。毕竟他是我们这小小的车间里说话最有分量的。他训人时,连组长都不敢接话茬。前些天,一个暑期工吸烟就被主管骂走了。因此我们马上低头,一副小媳妇儿样,装出一份勤快。
“不,主管你说错了。莫非学习还分地儿?”偏偏英子还跟主管对上了,大眼睛睁得大大的。哎呀,这个傻英子,跟主管较真什么,主管一生气,炮灰可是我们,谁管你有理无理?我们暗暗搓着手,着急。眼尾扫了主管一眼,主管脸色变了几变。
“那么喜欢学习,当初怎么不知道用功?你来这是工作的,赶快干起来。”说完,主管就背着手走开了。还好,有惊无险。可这会儿,英子沉默了。之后不管我们聊什么,英子都没有再插一句话。
午饭时,恰巧碰见英子,我邀她一起。
“英子,主管的话,不用在意的。学海无涯苦作舟,有心,时时刻刻都是在学习的。”想了很久,猜测英子应该是在意主管的话。
“上星期回了趟家。我把工资卡交给我爸妈的时候,他们问了我一句话:后不后悔当初升中考没考上,没去念职校。当时我什么都没想,脱口而出:不,不后悔。我知道自己家里是什么情况,若是因为我,让家里更加拮据,是我不愿的。即使我真的还想去念书。”
“我是家里最小的女儿,一直被当成男孩子来养。所以性格有很男孩子的一面。看到别人被欺负,我会冲动站出去保护他。我不是要别人的感谢,只是希望可以尽力保护到别人。这样才有能力,勇气去保护家人!”
我抬头,傻傻看着平静说自己想法的英子。她明明比我们小,却比我们有勇气去说不。不,很简单的否定词,却一直被我们含在嘴边,出不了口。沉默,是我们的盾牌,可它真的保护了我们吗?
什么时候,我们才能学会像英子一样做傻瓜:不懂的沉默,有勇气,敢说不,敢不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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