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童年与母亲 ●
我是从农村走出来的土丫头,在那片沃土上,留下了金色童年,多彩少年的成长的足迹。
河堤的沙土里,村口的小树林里,河边的芦苇丛里,留下了我儿时的嬉戏。
那一年,金秋到来,母亲带上编织袋,扛上锄头,走在前边。我提着个小篮筐,屁颠颠的紧随其后。地里的花生熟了,秋天是收获的季节。母亲在前面刨花生,看着那黄澄澄颗颗饱满的花生,母亲笑了。那可是哥哥姐姐一年的书杂费啊。母亲每刨起一缕花生,她那条黑油油“马尾巴”就在脑后打着秋千,上下的荡来荡去。我帮着母亲把像金豆一样的花生串堆在一起,用手在刨过的土里寻找掉下的花生颗粒,把它们一个个放在小篮子里。
刨完了一大片,母亲累了,想歇息。她便喜洋洋地坐在我身边,一边捡着花生,一边给我唱着儿歌,说实话,她唱的儿歌虽然很老,却是哪天籁之音般的好听。:“小麻雀尾巴长,娶了媳妇忘了娘......”母亲歇息片刻,就又起身干活。那时候没有玩具,地里的昆虫蚂蚁便是我最好的游戏。看到蚂蚁小虫虫,我就和它们玩了起来。母亲说:“别玩了,捡花生。”我是家里最小的女儿,长得也乖巧,会说些好听话来舔呱人。看到母亲满是汗水的脸,我说:“妈妈别说我等我长大了,也上学,就没人帮你干活了。”母亲哈哈笑起来,道:“妈妈不用你帮,你们都好好上学,妈妈累死也值了。知道吗,只有考上大学你们才有出路。”当时我不大明白这话的意思。
寒冷在不知不觉中来临了,茂盛的大树,那片片地树叶纷纷扬扬的往下飘落。我和母亲拿着筢子,把一片一片青黄的叶子搂起来,那叶片可做牛羊冬天的干粮,暮秋的寒风,吹刮着枯枝败叶,刮到脸上,像刀子割肉一般钻心的痛。我用冻僵的小手帮助母亲捡起边缘散落的树叶。
冬天到了,冬雪覆盖着大地,地里没活了,可母亲也没有闲着的时候,她除了喂猪喂鸡还给我们做衣袜鞋帽。我们兄弟姐妹全身都流淌着母亲的心血。
温柔的春天终于高兴地赶来了,春风吹化了残雪,吹绿了树枝,吹得河水也泛起了笑窝。春天是农民耕种的季节,家家都在地里忙。母亲整天在田地里耕种,自家哪块田地里总有一位孤单瘦小的忙碌身影,那就是母亲。因为父亲常年在外地工作,哥哥姐姐都在上学,尽管没有帮手,她并不比别人少种一块田。
夏天是蔬菜成熟的季节,菜园里满是各种各样的蔬菜,五彩缤纷,那红红的西红柿,紫色的茄子,嫩绿的黄瓜,青绿的尖椒,都像是在比赛似的一天一个样,长得真快。它们仿佛知道母亲在酷热的天气里给它们浇水,施肥的辛苦,回报着母亲的劳作,这是我们全家大半年的蔬菜。
就这样年复一年,在母亲的陪伴下走完了我的童年,日子虽过的清苦,有母亲的陪伴,日子过得快乐,过的香甜。
那夜晚,母亲的手,春天般的抚摸着我,伴我入眠。那清晨,母亲的手,递过书包,那书包透着夏天般的炽热。那中午,母亲的手,端上盛满食物的碗,使我的肚子犹如秋天般的丰硕。母亲的手,在洗衣盆里冬天冻裂的伤口渗着纯洁的血。这就是我童年时的母亲。
● 少年的伙伴 ●
少年时的我是孤独无助的,那时,我一个人在老家读书。母亲带着哥哥姐姐去父亲那里,父亲的厂里办理农业转城市户口,母亲的户口转入了城市,就带着哥姐们进了城。我还在读书,就寄养在邻居家里,我刚刚十岁。听大人们说父亲工作的城市曾坐过九朝皇帝,我对这座城市有很多的幻想和好奇。父亲性格内向,不善言谈,因在外地工作的原因,常年不在家。我对父亲比较畏惧,也有很多的不解,但从不交流,很少沟通。心里很是记恨父亲,为什么把我一个人留下,寄养在农村。夜里害怕,蒙着被子偷偷的哭。从此,一切都得靠自己,逐渐,我的性格变得内向,自卑。学会了察言观色,做事小心翼翼。身边没有家人的关心 ,也没有交流的对象,我开始沉默寡言。
两年后我考上县重点中学,住进学校。初中一年级时,我认识了一位好朋友,她的名字叫王莉,我们曾在校园的篮球场上立下美丽的誓言,要一生一世做好朋友,每到课间休息时,我们都漫步在校园内,谈天说地,交流读书心得,在她的影响下,我的性格渐渐开朗起来,胆子也大了起来。记得有一次我又越过了课桌上的三八线,同桌是个调皮的男生,下课时经常欺负我,我很想还击,但没有勇气。王莉鼓励我找她理论,她说:“万事总有第一次,做了就会有收获。”在她的再三鼓励下,我终于鼓起勇气,决定他再欺负我时,一定理论。一向懦弱的我,同桌欺负我习以为常,那里允许我还击。可这一次我好像一头发怒的狮子,一发不可收拾,把以前所有的委屈一股脑的发泄出来,打得不可开交。不知谁叫来了班主任,我全然不知,我还以为他害怕了才停手,其实他是看见班主任才停手的。班主任气坏了,吼道,作为班干部,又是一个女孩子那么凶 ,成何体统。下了夜自习课,班主任便罚我站在外面,我们校舍条件不好,老师也很辛苦,在校园内都有自己的宿舍。我站在他宿舍门口,他在屋里批改数学作业。哪天,雪下的特别大,风穴肆虐,纷纷扬扬,一片一片的雪花,不停地钻进我的脖子里,冷冰冰的。老师本来只想让我站一会,杀杀我的火气。不知是老师太敬业的缘故,还是老师心疼一根蜡烛,直到一根蜡烛燃尽,起身换下一根蜡烛时,才发现门口还站着我这位可怜的小姑娘,,平日里,他最赏识我,因为我是数学课代表,他既是我的班主任,又是我们的数学老师。他急匆匆地走到我面前,关切地说:“你傻呀,我批一夜作业你也站一夜吗?”也许是看见老师辛苦,也许是心里委屈,也许是听到关切的话语。我放声大哭,脚早已麻木,哪里还挪的动,漆黑寂静的夜晚,惊动了不少正在批改作业的老师,还有校长。校长严厉的批评了班主任,听说还写了检查,我心里难过极了。
从此以后,不管遇到什么样困难的事,我都告诉自己不能冲动,伤害了自己,也连累了最关心你的人。
红,是我的一位好伙伴,她没上过学,大我两岁,是我表姐。每到周末她经常来接我回家。我们周末都要回家带些干粮,这样可以节省一些生活费用。我最怕回自己村子,因为看见自己家紧锁的大门,就会默默地流眼泪,所以总期盼着红能来接我。
红,长着一张圆圆的脸蛋,粉白的皮肤,再添上几分的稚气,显得那么可爱,红个子不高,骑着凤凰牌二八自行车,她只能骑在杠下三角梁里面,扭动着细柔的腰带着比她还重的我。红家里并不富裕,我在她家两天的时间里,舅妈总是给我一人做白面馒头,舅舅一家吃的是玉米面揣萝卜丝做的菜馍。那时候农村很穷,又不重视女孩子上学,我算是幸运的,父亲是工人有钱交学费。红就没那么幸运了,她每天都要去地里给牛羊割草,回来还要做一家人的饭,有时还要帮大人们挑水浇菜地。红很疼我,从不让我帮她,看着红,瘦小的身躯挑起一担水走在田间小路上,我不禁心痛,我想帮帮她。她笑笑说;你试试,我把扁担放在肩膀上,怎么也站不起来。
红很爱听我讲故事,我讲的都是书上的小说,红听的津津有味,我每给她讲一个故事,红就得接我一次。这是我俩的交换条件,红很满意这个条件。
● 感受城市 ●
高一那一年的寒假,让我有机会去感受我向往已久的都市,是父亲来接我的。我怀揣着许多梦幻的景象,来到这座有名的九朝古都。更欣喜的是能见到母亲,疼我的大哥,袒护我的二哥,我干坏事总是二哥扛,还有一向迁就我的姐姐。脑子里满是他们的影子,恨不得一分钟飞过去。
我随父亲来到火车站,我怀着激动的心情等待着父亲买票,候车,进站。这可是我第一次坐火车,看见真实的火车和我心目中的差距太大。不是和气车大好几倍的样子,火车道不是宽阔平整的大马路,而是一道道的小地沟。我惊呆了,正担心着呢,只见一辆深绿色的火车,像一条长长的青龙缓缓地使过来。它是沿着轨道走的,火车上拥挤的人群是我透不过气来,父亲挨个问乘客到哪里下车,我很疑惑,原来是找最近下车的乘客等坐位。我紧紧地抓住父亲的厚衣襟,省怕和父亲走散。
一路上我很忐忑,想着城里人是怎样的高傲,马路有多宽阔,楼房有多高大。在车上最让我痛苦的事,是没有上厕所,粗心的父亲没告诉我车上有厕所,坐了将近八个小时的火车一动也不敢动,就这样坚持到站,下车后我急忙找厕所,城里的厕所叫卫生间,这是我最尴尬的一次经历,进去以后,那洁白的瓷砖贴在墙壁上,青绿色的地板砖,比我们乡下的家还要干净。更奇怪的是墙壁上有一个弯钢管会流水,人们都在那洗手,可水流到哪里去了呢,我左看右观,不敢进去。这时,有一位身材苗条衣装时髦的姐姐察觉到我的恐慌,她微微一笑,讲着普通话,小妹妹你很急吧,跟我来,我帮你插队 ,在她的帮助下我惊恐地进去了,她礼貌地递给我一片手纸。最后我连一句谢谢也没敢说,解完手,就恢留留地走了。
晚间的九朝古都真漂亮,宽阔的马路上样式繁多的汽车穿梭来往,马路俩旁的梧桐树高大威武,最让我不解的是马路上一盏盏雪亮的路灯,远远望去像一条前不见头,后不见尾的火龙,看不到灯泡也找不到电线。。夜间休息时路也亮着,灯光普照着透明的玻璃窗,满屋都是亮光,这比我们教室里的蜡烛还亮呢,我根本睡不着,期盼明天一早去哥哥姐姐开的饭店,看一看他们在城市过着怎样华丽的生活。
清晨五点,母亲便叫我起床,那年的冬天特别冷,玻璃窗上结满了厚厚的冰花,刺骨的寒风不停地刮着,发出尖利的呼叫声 ,马路上行人稀稀落落,有几位老大爷在扫马路,我问母亲,他们也捡树枝烧锅吗,母亲放声大笑,在市里,这树枝不是宝贝,是垃圾。这是环卫工人在工作,国家给他们发工资,可别小瞧他们,人家可是吃皇粮的。
饭店一点也不华丽,虽然简陋但很干净,哥哥姐姐还有几位店小二不停地忙碌着,姐姐老实能干,她上身穿着一件白色大褂,头戴一顶卫生冒,下穿带有脏污的帆布裤子,没有一点青春少女的气息。俩位哥哥更是聪明,天生会做生意,他们站在凳子上拉烩面,二哥和店小二都剃着光头,店名‘和尚饭店’,生意很红火,有时还会引来路人观看。
这天由于下雪的原因 ,送面师傅说路滑,不能开车,要自己想办法去拉回来,饭店人员是一个萝卜一个窝。这个任务自然就是父亲了,父亲上夜班,没顾上睡一会,就骑着人力三轮车去十几公里的郊外拉面粉,父亲怕我在店里寂寞,便带上我一起去,空车还好,回来就没那么轻松了,雪粒越下越密 ,遮住你的双眼。父亲推着载满面粉的三轮车,很吃力,我紧跟在后面帮父亲推车。路有点滑,我不停地整理遮盖在面粉上的塑料布。脚踩在地上,发出沙沙的声音,像是千万条春蚕吃着桑叶。我不时的擦着汗水,有一种春天般的暖意。父亲的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不停地滚下脸颊。不知走了多久 ,我很渴,把塑料布上的雪粒揉成一小团 ,放在嘴里,冬雪很甘甜。父亲在一个茶水滩前停下,要了一杯橘黄色的茶水,那是我第一次喝茶叶水,有点苦,我喝了两口 ,还剩下大半杯递给父亲。他摇摇头说;‘我不渴,’我知道父亲是不舍得那五分钱。这一刻化解了我对父亲的所有不理解,父亲的爱厚重如山,父亲是默默地付出,他没有母亲那般的细腻和柔情,但永远是你避风的港湾。
这一年我辍学了,我不再追求大学梦 ,再也不想花家里的血汗钱了,我每花的一分钱都包含着 全家的汗水和心血,原来他们挤在这繁华的都市里是那么的艰辛,我要为家里减负,为父母撑起一块小天地。
那年,我十六岁,开始自力更生,自家饭店里没有我合适的工作,因为活太重,我便在最繁华的服装街找了一份卖衣服的工作。我很勤快也很卖力,老板很看好我,试用期本来是三个月,我干了一个月就过了试用期,每月能挣八十元钱 。八十年代末,工人也就是一百二十元左右,所以我特别珍惜这份工作,我们还有特别的奖励制度,超额完成还有奖金,为了多挣奖金,我连吃饭也舍不得离开,经常让同事捎点干粮,对付一口。过了八个月我身体开始出现了不好的反应,四肢无力,脸色蜡黄。忙碌的父母根本没注意到我身体的变化,是对门的大叔提醒父亲,让他带我去医院检查一下。医生说我严重缺乏营养,还得了黄胆性肝炎,,当时就住院了,住院的一个多月都是父亲陪护,看着父亲愁容满面 ,我心里很难过,他是位心地善良的人,在单位他是一位优秀的职工,在家里邻居谁不伸大拇指 。
在医院里,我心很是不安,因为我在信用社里存有四百元钱 ,害怕那个小信用社倒闭。对周边的环境还不熟悉,没来得及找到大银行,就生病了,便让父亲帮我取出来。父亲拿着存折,眼圈有点红,但也很高兴,他故作深沉地说:“那个信用社已经倒闭了,让你省吃俭用,还得了病,钱也没了吧”。我吓得说:“那咋办啊”那副窘态逗得护士和病友们哈哈大笑。
就这样,父亲再也没有让我离开这个家。我在父母哥哥姐姐陪伴下成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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