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我们好久没去看外婆了哦。”一天给女儿洗澡时，她忽然冒出这句话。
虽然距离娘家也就十几二十公里路，但却也快两个月没回娘家了，母亲一定又在念叨着了。
是工作忙吗？是生活太累吗？是内心烦扰吗？还是在自己的生活里暂时忘了母亲？我不忍去想我没归去的理由，因为那些理由，都让自己感觉到了不经意间变得冷落的心。像风雨中翻飞的黄叶，似花丛里寂寞抖动双翅的蝴蝶，对母亲的牵挂，没有了热切的焦躁，有的，也是被那生活之浪冲得零碎的片断。 我的生活里，母亲不再是主角。想到这些，心猛地揪了一下：难道一个女儿对母亲的感情变得轻了薄了吗？那份血浓于水的亲情也淡了吗？
一个女人生活的重心，在成为母亲后就彻底地改变了。小小的孩子成了母亲的一切。我们快乐着孩子的快乐，担忧着孩子的担忧。孩子的哭笑吵闹，孩子每一步的成长历程都牵扯着我们所有的神经。我们心甘情愿地在孩子的成长之旅上沉浮或沉沦。而对于幼小的孩子，母亲的怀抱，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安全最温暖的地方。孩子把最纯真最动人的微笑给了母亲，也会把所有的委屈所有的眼泪涂满母亲的双眼。像所有的小兽都有寻找母亲味道的本能一样，有母亲在的地方就是天堂。母亲丢却了青春年少的轻狂，失去了不少的自由无羁，换来了一种被爱被需要的满足。那孩子给的无数的成长惊喜、那永远也看不够的甜甜小脸，是上天赐给母亲最贵重最独特的礼物啊。
当一个女儿也成为了母亲，她或多或少地总会在新的喜悦和忙碌里忘却自己的母亲。不是不爱，是爱的角色变换着
“外婆是你的妈妈，为什么你们不是在一起住的呢？”女儿渐渐弄懂了我和她的外婆的关系后，同时也产生了疑惑,“你是我的妈妈，我和你住在一起。外婆是你的妈妈，为什么你不和她住在一起啊？”女儿重复的问题让我难以招架。
“因为妈妈长大了，就要离开自己的妈妈了。你长大后也一样会离开妈妈的。”
我一下子不知该如何把这个问题回答得更好。
“那我要去哪里呢？离开你我是不是就没地方住了啊？”女儿仍然不能明白。
我只能告诉女儿：“小朋友慢慢会长大，可能要去其他的地方读书学习，然后还可能去其他的地方工作生活，那样会渐渐认识一些朋友，再然后和一个你最好的朋友建一个新的家，就可能会离开妈妈了。”我知道我的回答对于一个不满四岁的孩子来说有点深度。可我不是儿童专家，也只能给这样的答题了。
“那个朋友是谁呢？”女儿紧追不舍。
是谁呢？我也不能得知啊。
“那我还是不离开你了，我要天天都和你在一起。”女儿伸出双手抱我。
“我要天天都和你一起。”多么熟悉的话语！
哦，我的母亲曾和我讲起，我小时候也常常对母亲说“我要天天都和你在一起”。
可是我说着说着，就一天天地长大了。记得第一次离家到市里上学，那种在陌生环境里的焦躁不安，那种忽然缺失的安全感让我度日如年。我想念家，想念母亲，想念在母亲的唠叨里安然入睡。想得哭了，想得痛了之后，也慢慢地适应了没有母亲在身边的日子，然后认识了一些新的同学朋友，开始了新的生活。只在每个归家的日子欢呼雀跃，然后再收集满一个背包的母爱返回学校。再长大些，离开学校了，漂泊于他人的城市，归家的日子也更少得可怜。家的感觉、母亲的叮咛只在一张小小的车票里穿行。更广阔的空间让年少的心去体验得与失的悲喜或在艰难的前行中挥洒青春的坚韧与脆弱。家与母亲的牵挂，只在夜阑人静时海水般潮涨潮落。而如今，有了自己的家和孩子，母亲的位置在我牵挂的排行榜里落得靠后了。我照顾着年幼的孩子，我把大部分的精力都用在了孩子身上，所以，我总是暂时性地遗忘着那个在一遍遍唠叨着我名字的苍老的母亲。而每一次抽空带着孩子去看母亲，每一次我都能在她满足而笑纹里看到岁月的无情流逝。她小山一样弓起的背脊，她愈发消失的听力，还有她那不再听使唤的无力的双腿，让我无法想像当年她背着迷路的我健步如飞地行走在漆黑的野地里，无法想像她曾那么年青挺拔地养育着几个儿女。而每一次离开，母亲总是把她平时积攒的不舍得吃的东西装满大袋小袋颤抖着塞到我手里。即使我并不真的喜欢那些食物，但我总会收下一些，因为那样母亲会更开心更踏实一些。望着我们的离去的背影，母亲总会用她的方式念念有词：“观音娘娘要保佑女儿一家平平安安啊……”。女儿挥着小手和母亲说再见时，我却不敢回头，因为母亲眼中的光总会在我们越走越远的脚步中火苗一样地逐渐熄灭着。
“我要天天都和你在一起”，这是孩子一个多么美好的愿望！可是，我们却总在渐渐成长中丢失着这个愿望。小时候的我对我的母亲说“我天天都要和你在一起”，但长大成人后我依然离开母亲的身边过自己的生活；我的小小的孩子也对作为一个母亲的我说“我天天都要和你在一起”，可我知道，我的孩子也会长大也会羽翼丰满地飞向她自己的生活。然后，我也就变成了那个天天翘首期盼的我的母亲，重复着一样的叮咛一样的牵挂。
“儿行千里母担忧”，多么浅显而深刻的道理！
“妈妈，我们天天都要在一起哦。”
“妈妈，我们明天去看外婆吧！”
“好的，我们明天就是看外婆，去看——我的妈妈。”我抚摸着女儿粉嫩的小脸，认真地回答……
2012.2.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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