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了。”沉吟走进站台的时候,父亲没有说再见,只是轻轻的叹息一声。
沉吟拉了拉身上深蓝色的披风,上面沾着浓烈的烟草味,她被呛得剧烈的咳嗽起来,眼泪不经意间溢出眼角。
沉吟坐到座位上时,站台上已经看不见父亲的身影,她静静的放下行李,她想:车窗外的世界并不属于她,她对这一切都感觉那样的陌生,陌生的有点遥远,她从未见过这些人,以后也不会记起。
窗外的雪渐渐稠密起来,打在车窗上,化作一滴滴水珠沿着玻璃滑落,留下一道道交错的水渍,朦胧了沉吟的视线。
那个英俊男生的吻有没有落在女孩的额际,或者应该是唇上?那个美丽的妈妈是否将漂亮的丝巾围在女孩的脖子上,或者应该系在手臂上?她这样想着,双手将披风裹紧,拉开车窗玻璃,探出温柔的目光。
“我想你或许需要这个?”父亲的脸上带着尴尬的神色,手中的纸袋扬在半空中凝固住,别过脸回避着沉吟的目光。
沉吟接过父亲手中的纸袋,小腹汹涌而来的痛感让她微微蹙眉,初潮时灼热抽痛的感觉依然清晰的印在她的脑海中。她潜意识中常会将母亲咳出来的暗黑色的血迹与自己的精血的影像重叠,粘稠的触感逐渐弥漫,铺天盖地的将她掩埋。她迅速将头伸出车窗,避免胃液沾到车上。她的肚子里没有一点食物,她已经两天没有吃过一点东西。
父亲站在原地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要不要把大衣脱掉?”他以为她对烟草过敏。
“我没事!”沉吟感到小腹的海潮再次以来,她虚弱的对着父亲眨眨眼睛,牙齿抵在下唇上,绷紧身体。
“其实……”父亲叹息了一声,欲言又止,“好好照顾自己。”
天空中的雪花很洁白,洁白的像她的胴体,不带一点瑕疵,只是他们一落到地面上,便沾染了污浊,她想。
“我们分手了。”她突然抬起头,平静的开口,在她打开父亲送给她的纸袋,沉思了很久之后。
父亲似乎没有听见她的话,他的眼神很涣散,似乎带着久别的怀念。他想妈妈了,沉吟知道。
“为什么会送我这个?”沉吟将纸袋轻轻摇了摇,示意父亲。
“你妈妈十六岁的时候,我曾经为她买过同样的东西,她靠在我的怀里大哭了一场,你外祖母也是因为肺癌过逝的,后来我就娶了她。”父亲的眼神悬浮在半空中,“你会害怕吗?”
“什么?”沉吟疑惑的抬起头,“我并不害怕。”
“你为什么会和她分手?”父亲自顾自的问道。
季凡是她从小学到大学的同学,她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认识他的,似乎从一开始,她就习惯站在他的身后,他身上带着阳光的味道,只是,雪花永远不可能和阳光站在一起。
“你走不出暗黑色血迹编织的罗网,更担心自己也会像妈妈那样离开所爱的人。”父亲的声音很激烈,身体伴着不断的咳嗽轻轻的颤动。
“以后不要吸烟了!”沉吟没有反驳,她愿意放弃阳光,让阳光照耀更多幸福的人。
季凡是个好男孩,然而他的好反而让她更加害怕,他会因为她害怕血迹而压抑着原始的悸动,在无数个落雨的夜晚只是温柔的拥她入眠。
还记得她偷偷离开的那天,他在雨中沿着铁轨不断的狂奔,最后被四个保安按在水泥地上。她是个自私的人,她想。
只是,他的脚步终于停留在那里,那天离得太遥远,她甚至没有听清他最后的嘶喊,也许这就是命运吧,命运总是带着无能为力的缺憾。
“列车即将开启,请乘客站到安全线外。”站台上威严的男高音在空气中震荡。
“如果不舒服就将大衣放到身边空着的座位上,你妈妈喜欢烟草的味道。”父亲还要叮嘱什么,沉吟已经拉下车窗的玻璃,将两个世界隔离开。
她想妈妈只是喜欢那个满身烟草味的人吧!就像她喜欢黄色的郁金香一样。沉吟突然很想放肆的笑。
他送给她的第一束花居然是代表没有希望的爱情的黄色郁金香,也许,那时候他就已经知道爱情的命运了吧!再见了,黄色郁金香。沉吟这样想着,身体竟然意外的平静下来。
“可是你喜欢黄色的郁金香啊。”柔柔的声音从半空中飘来,夹杂着凉凉的气息,打在脸上让她怀疑是窗外的雪花飘落。
“你好吗?”季凡坐到她的身边,将花递给她,他的笑容暖暖的,似乎在靠近一点就能将她融化。
“你为什么在这里?”沉吟很开心,但是她不能伤害他。
“不是你让我来的吗?”他微笑着将一枚戒指套在她的指间,“那天在车站,我对你说:‘如果你答应嫁给我,就不用回答我了。’你没有回答我。”
“可是……”
“你看,太阳出来了,雪花在阳光下绽放的时候多么耀眼!我想,他们一定在恋爱!”
沉吟也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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