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春雨一下就从过年下到清明节前，让人感觉格外烦闷。家里的地板、天花上挂满了水珠。密密麻麻欲滴还休，犹如水帘洞。这可以捏出水的日子，连心也受潮了，想起清明节将近，徒然伤感起来。
如果说秋天的萧瑟给人以苍凉，那么春季的潮湿就给人以惆怅。湿漉漉的天空，雾罩云遮。朦朦胧胧的视线，穿不过那层雾霭，却让春风带着香火灰的味道，将哀思遍洒。
以往的清明节，看到霏霏阴雨中那些拖家带口的人们，提着香烛和三牲祭品，前往那阴阳相隔的坟地。不禁在心里暗暗庆幸，好在我双亲健在，不要做那路上断肠人。每每此时就会祈求上苍，不奢求万千家财，不需要锦衣玉食，但求在想念父母亲人时，能听到他们的声音，看到他们健康快乐的身影，就是莫大的幸福。偶有见到孤坟荒冢，也仅掬一把同情泪而已。
今又近清明，遥望天边，在远山的某一处，已添了一座新坟。我亲爱的妈妈就长眠在那里，心抽痛起来。泪水化作清明雨，点点在心头，将心打成万点坑，无药可医愁。
亲爱的妈妈，您走了多久了?一个世纪？还是……？您在天堂还好吗？女儿好想您。您可知道女儿多么不愿意面对失去您的日子？那就是绵绵无期的伤痛啊！您狠狠心撒手而去，将红尘烦恼决然斩断，却让女儿淹没在痛苦与思念之中。妈妈，请不要怪我对您太过苛刻，一直将您的灵魂留在我心里，久久不愿放您离去。妈妈，对您而言，世界的味道只有苦涩。请不要怪我自私，我多么希望您的味觉失灵，虽然不能品尝酸甜辣咸，可是有什么关系呢？只要你不苦，就是值得。这个世界太多苦难，而您，更是历尽艰辛。从襁褓中失去母爱开始，您就跟苦难结下了不解之缘。残酷的战争让您未谙世事又失父爱，还差点早早下了生命这趟列车；被人领养的日子里，到底不是亲生儿啊，做牛做马受尽欺侮，小小年纪用自己弱小的肩膀扛起生活的重担。最记得您曾经不止一次含泪告诉我，因为年幼力所不逮，而用脖子扛起沉重的铁锅上灶台，却因放下时失手重了点，被打得遍体鳞伤；更记得您被奶奶欺侮后，半夜凄苦的哭声，声声撕破夜空，也撕碎了我幼小的心灵。还记得我将您的背当做摇篮，或是做您甩不掉的尾巴；也记得您用瘦弱的躯体独自扛起沉重的打谷机，从几米高的田埂摔下去……
妈妈，您从没有抱怨过这种暗无天日的日子，因为您有三个孩子，就是你活下去的希望和勇气。跟您对孩子们的爱相比起来，千般苦难算得了什么？儿子对您无理时，您咬着牙忍着，只是背转身悄悄抹去泪痕，因为孙子孙女又成了您的心头肉。女儿忙着生活疏于探望时，您只是爽朗的笑声给以安慰。女儿无家可归时，您心急如焚到整夜失眠，湿透的枕头出卖了您的担忧。
亲爱的妈妈，从我记事起，三十多年以来，您的笑声虽然很爽朗，可是我听得出里面的苦涩。只有在您的孙子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时，您的笑声才是真正开怀的。妈妈，有时候很想问问您，您可曾为自己哪怕自私过一次？本想着您就快熬出头了，该享清福了。可是您却宁愿回归田园，仍然过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努力的耕种只因为您唯一的孙子还没有大学毕业。更残酷的是您竟然在即将享福的时候，提早去了不该去的地方。妈妈，您让您的子女情何以堪啊？
妈妈，或许您是对的，在这个欠缺温暖的世界，您是该解脱自己的。因为我理解您的疲累、您的苦楚和无奈。或许您体会到了“生无可恋”的含义，可是我不能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啊！他们说您的睡姿很安详，可是我见您最后一面时，您眼角流出的泪珠告诉我，其实您还是不愿意离开的。
妈妈，我曾经暗地里无数次设想，如果您离开了，清明节时我会是什么样子？如今这天终于来了，我也终于知道我的心是什么样子了。难怪今年的春雨下得绵长而哀伤，是您的不舍之泪吗？还是我的心在不停地滴洒哀伤？妈妈，多想回到您长眠的地方去吊唁您，给您邮寄冥信一封，告诉您我在想您。可是风俗和环境所不许，我只能在这个遥远的地方，以一腔心泪做酒，遥祭您的魂灵。或是将一腔哀思放在风中，吹飞到您的坟前，给您三鞠躬。妈妈，请原谅女儿的不孝，但愿在将来风俗破除时，我也可以堂而皇之的在清明节时，亲自在您的坟前跟您诉说我的思念。
妈妈，您听到我的倾诉了吗？
（2012年3月22日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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