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谁？谁又是我？
早秋凉风中的雄州街道，熙熙攘攘。左边是人，右边是人，中间是车辆和人。我自上而下，走在左边。后面的人挤拥我，前面的人碰撞我。他们都是一不小心，而我只好不断地调整行走的方向和速度。
两边是商店商场和各种各样的小摊小挡。很熟悉却又说不上他们的名字来。每日的来来回回，人和物自然看成了风景。熟悉的地方没有风景，因而熟悉的只是场景，对他们，我依然陌生。
突然就涌出这样的念头来：我是谁？谁又是我？有熟悉我的人向我打招呼，很友善地叫我，不是直呼我名，而是把我的姓和职业连在一起，听起来既亲切又友好。我礼貌性地应答和回敬。我是“谁”？这个问题又来了。好像别人的招呼就显出了答案，比如叫我“曾老师”，我就是“老师”，“谁”＝“老师”，这便是我的身份，身份便是我了；叫我“曾记者”，我就是“记者”，“谁”＝“记者”，这又是我的身份，这身份又便是我了；还有叫我这叫我那的，按这个逻辑推理，那么我便拥有很多身份了，身份多了，更令我弄不清楚我到底是“谁”？究竟“谁”又是我？
这是一个关于“身份”的问题，关于真我的困惑。雄州大道上到处是人，是车，好一派车水人龙的景象。有时我看人时不甚清楚，看车就知道那人的“身份”，比如坐在小车里的男人或女人，我知道他们的身份，他们的身份昭示着他们是怎样的一个人；又比如开着摩托车搭客的下岗工人，骑着自行车上学的中小学生，踩着人力车进城卖菜的农民，提着篮子去市场买菜的小城市民，看他们的附着物就知道他们的身份，他们的身份也就告诉我他们是谁了。其实，这眼前的人来人往，只要看一眼，他们的身份就大概知道个八九，他们的名字倒不那么重要。
一路上走着，想着，也望着，听着。在转头张望的那些商店商场里，都或多或少地站着些顾客，他们在挑买着什么商品。那些商品被整齐地陈列着，贴着商标。这时，那些人的身份是顾客，在我眼中成了走动的商品，倒不像是他们在选购商品，而是商品在选购他们。一旦选中，商品和人便融洽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了。
走过工商银行的门口。透过透明的玻璃门，可见窗口排成大半年来一成不变的长长的队伍。今年以来“牛气”冲天的股市，硬是把雄州小城吹热起来，飘飘然是升到半空中。那些仿佛都是一样表情一样专注眼神一样发财心理的小城股民，他们当中的职业各异，但身份相同——炒股票的叫股民，炒基金的叫基民。他们在排队入户，在等待着一只只优质的劣质的股票或基金。在往里张望的瞬间，我突然涌出这样的一种念头，是他们在炒股炒基金吗？还是银行在炒他们？抑或是股票或基金在炒他们？炒他们的财力，炒他们的心理，炒他们财富欲望。这样想着，隔着玻璃门我却看不清楚他们的脸面，他们是谁？谁又是他们？我突然觉得与他们离得很远，也很陌生。
证券大厅里，偌大的显示屏上显示的红红绿绿是这个欲望城市的晴雨表，是这个财富人生的生死线，是这个物质社会的通行证。那一双双仰望的凝望的眼睛，只是附着在肉身上的一种器具。那黑压压的是人吗？看上去是又不是。他们是谁？是你是我是他吗？好像是又好像不是。谁又是他们？是我是他是你吗？好像不是又好像是。“你站在厅上看K线，看K线的人在厅上看你；股票膨胀了你的欲望，你膨胀了别人的梦想。”
继续行走。雄州大道上仍然人流如潮。男人，女人；老人，孩子；城里人，乡下人；高的，矮的；胖的，瘦的；漂亮的，丑陋的；得意的，失意的；坐车的，步行的……我们究竟属于哪一个？哪一个又属于我们？这是一个简单不再简单的问题，却又是一个复杂得不再复杂的问题。如果我这样回答：我们是人，又是一件特殊的物品：我们是那沉浮股市里的一只质优股或垃圾股，一只买进卖出的热基金或冷基金；是一条首饰店中待购的金项链，一支冰箱中的冰冻的冷饮料；是卖早点盘中的一个包子，水果摊上的一只苹果；是进城农民挑卖的一株青菜，农贸市场上待售的一尾草鱼；是时装店里悬挂的一件时装，家电商场里摆卖的一台彩电……我们的身份永远是不确定的，谁是我们的身份我们便是谁。
因为工作性质，我常常在友人面前戏谑自己“白天做人，晚上做鬼”。皆因白天写着一些看上去很美其实很虚的文字，这是我的工作和饭碗，我是谁的身份像是戴着面具生活；晚上则放飞自己的思想，敲打着一些率真的文字，这是我的喜好和爱憎，我的身份是谁已是摘下面具还一个真我。这就是我常常怀疑我是谁的初衷，又对谁是我的那一个身份保持警惕。识破我是谁和洞察我是哪一个身份的谁，都一样令我欢喜令我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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