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风清凉凉拂在脸上，早晨的阳光温柔而活泼地跳动在路上。呼吸那沉淀了一夜后微凉而清新的空气，舒适得真想张开翅膀飞翔。可是，我发现自己没有翅膀。我的右手牵着我的孩子，假使有翅膀我也飞不起来。
我，只是在送女儿上幼儿园的路上。
女儿在身边欢欣跳跃，像路旁树上不时飞上飞的小麻雀，唱着她欢乐的歌。
“妈妈，我们来玩盲人走路吧，你做盲人，我牵你走。”女儿在身旁叫嚷。在这条行人相对稀少的人行道上，我和女儿常玩这个游戏，感受眼睛无一物时的小小的惊怕，感受用脚和耳朵来行走的新鲜感。但我是不敢轻信一个三岁孩子的牵引能力的，于是我走了几步就偷偷地睁开了眼睛。
可就是在一睁眼的瞬间，我的视线纠缠在了距我们约20几米远的公交车站旁。那里地上卧着一个人。虽然只是20几米，但对于有些近视的我来说，仍不能分清那是什么人。
也许是乞丐吧。城市里到处都有乞丐或走或卧，没有谁可以清楚他们来自哪里或将向哪里。他们像扫不去的垃圾般反衬着城市的文明。可是我又觉得他们不只是一堆垃圾那样无足轻重。他们褴褛的衣衫、肮脏的面容、以及那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佝偻的身躯和空洞的眼神，是如此刺痛人的心。虽然见得多了人就麻木了，可我总会不由得去想：他们有亲人吗？他们有孩子吗？他们冷吗？他们饿吗？他们的亲人会为寻不着他们而痛苦吗？偶尔我也会施舍一些随身的零钱在那破旧的碗里，只为了安抚一下我内心的怜悯。
前面这个卧倒的人，是乞丐吗？稍走得近点，依稀发现那是个衣着光鲜的老人，无力地趴倒在地上，旁边似还散着一把青菜。哦，那不是在睡梦中的乞丐，而是一个摔倒的普通的老妇人！
老人、摔倒、讹诈、赔偿、南京彭宇案、 郑州李凯强案、重庆的万鑫案……那些在风口浪尖的新闻铺天盖地一股脑儿在我脑海里乱转。多少“好人没好报”、多少“狡诈坏人当道”、多少“助人者流血又流泪”的现象漫天飞舞。要不要去扶摔倒的陌生老人？要？不要？我们到底应该做些什么？我们上有老下有下，但我们没有壮实的钱包啊……在短短的几秒里我却在内心百转千回过。
有几个行人走过，但没有把头转向老人；路边的商铺也有人在，但没有人出来看看。可我相信他们眼角的余光依然能看到这一幕，就像我也是用眼角的余光看一样。我多么希望，老人的家人在这一刻能神奇般的出现。我抬头望向天空，我迷信地希望有上帝派来的西方天使或是东方的神仙空降在这里，帮帮这个老人。我甚至很无情地想，如果我刚才没有睁开眼睛就好了，做个盲人就什么也看不见了。那一刻我觉得自己曾经对乞丐的怜悯是多么的虚伪。我因了自己的想法而像做了件大坏事一样忐忑不安、不知所措。我不敢走得太快，因为我还没想好我该怎么做。我想我不是医务人员，我不懂医学不懂急救，我敢轻易去扶一个摔倒的老人吗？我如此地希望老人能在我走近她前自己爬起来。快点！再快点！
对，我帮她拨急救电话吧。医院里有专业的人员，并且没有人会反口去讹诈急救人员吧。我把手伸入口袋，我把手机握在手中，我准备随时抽出手机按下120。
可我还是多看了老人一眼。哦，奇迹出现了！老人刚好动了一下身子，接着动了一下双脚。起来！起来！我的心在呐喊。也许真有上天在帮忙，老人果然很吃力地挣扎着坐了起来，再然后站了起来，最后蹒跚着走去，唯留下一地散落的青菜……
我的心莫名地放松了，像卸下了千斤重担；我的心莫名地喜悦了，像看到了一个新生的婴儿挣扎着出生。可是这点喜悦也只是那么一瞬间。我觉得我看到了老人眼里浑浊失望的泪，和过往行人冷漠地走过时带起的无情的风。老人的心一定冰凉冰凉的，足以刺痛我这个心虚的路人甲。
一个老人，在阳光明媚的清晨摔倒，然后自己孤立无援地挣扎着爬起。多么可悲可叹的一幕！多么刺痛人心的一幕！而我们，真的变得如此冷漠了吗？
如果摔倒的是我们的母亲我们的亲人，我们还犹豫着要不要扶吗？当然不会，因为亲人不会讹诈自己的孩子。如果有一天我们也老得走不动而摔倒了，我们能像这个坚强的老人一样自己爬起来吗？如果……
“妈妈，你偷看了吗？”女儿因为要担负牵引我的“重大责任”而一直埋头看路，她并没有留意到那个自己爬起来的老人。而其实，那也真的只是一分钟多钟的事情。而于我，却像过了好久好久，是一种挣扎、矛盾、愧疚和煎熬。我的灵魂也是如此卑微吗？我再不觉得清晨的风清凉凉的舒适无比了。
女儿没有看到这一幕，我有点庆幸，那样我就不用回答女儿的问题了。因为她可能会问：“妈妈，为什么没有人去把老婆婆扶起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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