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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战大林莽———我的知青生活(上)
  文 / 赵英俊
          




                           ● 前言 ●

    如果说:韶关五月诗社是我生命中一段精采的充满诗情画意生活的阶段。那么,粤北九连山的知青生话则是另一段影响我一生的,充满传奇色彩,而且有点悲壮境遇的坎坷历程,也印证了我成长的脚步,锻打着我的意志。这段曰子不算长,只有两年八个月。基本上可分成两个部分:前半部分是在山区农村的生活中度过的,主要是恶劣环境的适应;后半部分则是在近乎残酷的拼搏中挣扎生存的。虽然酸甜苦辣咸,五味杂陈,但我依然难以忘却那些与我同甘共苦,战天斗地的昔日伙伴们。以及当年那踏遍青山不知畏惧的情景。如今,昔日的知青今安在?许多都漂泊到美加,墨西哥,台湾,香港等地,大陆有的也不幸离世。这段历史如果不记录下来,将来也永远无人知晓,我们在九连山究竟干了些什么?
“丹青难写是精神。” 留住这段历史,就必须如实地从正反两面来阐述它的过往,让后人能有一个清淅的了解,千秋功罪,让历史去对我们评说吧。


               ●“充军”之旅 ●

    1968年12月21曰,正是“知识青年到农村去” 的最高指示发表的当天。在广州禺山市埸附近的39中,来自9中,37中,39中等老三界学生和几个出身不纯正的家庭被集中一起,将要到粤赣交界的九连山区的和平县大坝公社插队落户。送我们的是解放牌大卡车,一边红标语写着:“知识青年到农村山区去”。另一边是“扎根一辈子很有必要。” 保险杠前贴的是“上山下乡。”家属亲友吼哭声,叮嘱声替代了鞭炮喧呜,其实,我们这伙不羁的青年学生,正是一些红卫兵组织的头头。后来才知道,前段时间,广州中山医,广医,34中,音专,舞专等院校的组织头头们己先行一步了,有关方面有意识将这类人合并同类项,赶到粤北最穷最艰苦的山区来集中管理。这年,我刚好19岁。
    正所谓:“少年不知愁滋味。” 我们一路风尘一路歌:《革命人永远年青》,《送你一束沙枣花》,《喀秋莎》等歌声伴着滚滚红尘前进。工宣队坐在驾驶楼,我们则穿着棉衣,躺靠着车厢的简易行李上。望着车外一闪而过的树木,唱着唱着,眼前山峦起伏,重重关山不仅锁住了视线也锁住了我们的眉宇,歌声不知什么时候消停了,只有车辆行驶的颠波和轰呜声。不知谁说了句:“这回的确是充军了。”“是充军到广东的西伯利亚。”“望山跑死马,这回就算放你也不生了。”“牢骚太盛防肠断,风物长宜放眼量。” 越是这样的穷山恶水,更激发我们有朝一日离开的决心。上午九点钟出发,下午四点多我们就来到三百六十公里外的目的地。当时一路只有沙路没柏油路,下车时个个都象是马王堆出土的文物,灰头垢面,无论头发脸面,衣服全染上一层厚厚的灰黄色的粉尘。一眨眼睛,粉尘纷纷下掉。这也意味着我们大城市人的铅华开始散落,真正的流放生活开始了。
    我们这批知青被安排在离县城八公里远大坝公社的两个大队:大陂大队和高发大队。按照当时知青政策,头两年我们每人每月可以领到22元生活费和四十五斤大米的补贴,还有两百二十元的生活安置费,用来购置床铺,锅碗瓢盆,以及锄头箩筐等工具。我被安排到高发的文大生产队中间的下围屋村。这是客家地区典型的围屋,它后高前低把房屋建成一个圆圈,中间还建一小圆圈房子,正中是个大祠堂,生产队用来开村民大会,分配农作物,和堆放大型农具的。正面是三扇十公分厚的大门。我住在围屋的后部最顶处,一出门口,站在铺满鹅卵石的斜路上,放眼望去,就是重重迭迭的群山峻岭。


                      ● 薪火之磨炼 ●

    在传统和封闭的山乡,一下子来了这么多大城市来的小伙子,村民们感到很新鲜,他们用方言象欣赏珍浠动物般对我评头品足。他们带地方口音很重的客家话,我一句也听不懂。需要交流时,我只能用手势来比划,大家还是很热情的。他们纷纷从地头摘来了南瓜,油麦菜,和象巴蕉叶般大的水菜,盐腌的油炸豆腐送给我。
    第二天,下围女队长阿宝就让黄月娣,黄炳炎,黄家职三兄弟中的大哥阿娣,二哥炳炎带我去打柴了。起初我以为,生活在山区烧柴是轻而易举的事,其实不然,想烧柴还要到四堂路以外的公山去砍。{一堂路就是五公里}。原来附近的山早被就近的村落分配完了,是集体财产,不能侵犯。要烧柴就要到没雷公那么远的公用山头上砍,公山山高林密,野兽出没,去二十公里,返又二十公里,其间的辛苦就起码花费一天的时间来折腾。挑担不会换肩,停歇的时间就会被无限期延长回家的路。
    把我带到一条三楼高,丈二宽的深涧,涧中横栏一棵20公分粗斩去头尾的树杆,这就是他们概念中的“桥”了。我不敢过,兄弟俩一前一后拉着我的手,我胆颤心惊地走过人生中第一条“独木桥。”钻进茂密的山林,我们用力劈开许多藤蔓,我砍了无数刀才放倒一棵杯口粗的小树,裁成两扎,约二十多斤,我不敢贪多,多了漫漫长路何时才弄回家啊,兄弟俩只用半个钟就每人砍了百把斤柴。来到独木桥,他们帮我把柴拎过对岸。我这次又不敢过,只感到脚底发酸,小腿发软,畏高症发作了。他们又要拉我手过,我拒绝了,我想让心中的恐惧尽量释放,我骑着独木桥一寸寸地挪过去。看见我的狼狈样,兄弟俩笑出了眼泪:;“原来你们大城市的人是这样过桥的。” 他们好奇的笑使我很不好意思。第二次打柴我是像狗一样四脚爬过去的,自然又是爆笑一埸,难怪,谁叫我这么蠢笨呢?我把爆笑当作鼓励。第三次我是空手走过去的,这次我终于进化成人了,得到的是赞许的微笑。第四次我挑着二十斤柴晃悠悠地走过去,跨过命运转折的独木桥,更可喜的是我学会了“转肩”,左手轻轻一推右手顺势一拨,担子就从左转到右,随着打柴的重量不断增加,重担过桥反觉更稳重,后来,我常常一个人入山砍柴。这天中午,我挑担柴从山上来到山下一条小溪中间的一块石头上坐下。洗了把脸,很清凉,再捧一口尝尝,有点甜,干脆扒在水面喝个够。这时才发现脚边那佗“小黑石头。” 原来是堆牛屎,是想问牛屎水的味道?我打了个饱嗝,有股浓浓的草青味,就跟没有制熟的普洱茶差不多。半天赶回生产队,阿宝队长拦住我,非要秤我的柴不可。一秤竟然有150斤:“不得了,你这广州仔,半年就挑起百五斤,我土生土长的也只能挑两百斤,让你再锻炼几年那还得了?”“多谢。”我用土话说。来这里三个月就用他们的话交流了。这里的山民,民风淳朴,刻苦耐劳。刚来时,我发现一个奇怪现象,两大捆山草在移动,却不见人影。走近一看,原来担草的多是七八岁的矮小女孩,男孩子在重男轻女的客家山区就矜贵多了,吃饭时,女的从来不上台,只能躲在厨房吃。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我牛高马大就感自愧不如。
    砍柴是山区生活的必修课,被分配到两座大山后的石陂大队两个生产队,分别有四个九中的知青。阿庞和虾公邓自成分在一个队,阿菲和小平两个戴眼镜的被分在鸭圹生产队,巧合的是小平乳名叫“阿嘀{鸭仔的意思}。” 阿菲文质彬彬花名叫“仙女。”而鸭圹对面就是仙女峰。我们笑他俩:“你们这次是返回原籍认祖归宗了。” 他们四人相约到仙女峰打柴。山上暗藏许多陷井机关,山藤间常设置狐狸剪等捕兽器,一不小心很容易中招。我曾和他们去过仙女灵峰,见过一个用硬木做的小房间大的木笼,门栓用山藤系着,笼中绑着一只小狗在呜咽,显然是诱洱老虎的。路口有一块象景阳岗那样的木牌告诫行人:“前面有虎箭,行人小心,后果自负。” 这样的提醒,我们自然不敢造次。
    那次他们四条汉子每人打了半担柴,由于没考虑山间的羊肠小道,处处山藤荆棘缠绕,他们的柴枝又砍得很长,加上小平又深度近视,不小心被绊了一下,连人带柴滚下了山。大家把柴一扔,奋不顾身滑下山坳救他。草丛中拉起衣衫褴褛,血痕处处的小平。小平全不顾自己的安危,一股劲地喊“眼镜。”大家知道眼镜是他的眼睛,是他的身家性命,没眼镜他寸步难行。大家找了老半天也没找到,有点绝望了。虾公猛一抬头,竟发现小平的眼镜挂在树上。路难行,大家也无心再打柴了。挑着空担回家,经过一个十分静谧,干净,整齐的村庄。他们探头探脑地走进院落想讨口水喝,却一个人也没见着。大院里码着许多劈好的柴垛,他们也老实不客气了,拼命装了四担柴,兴高采烈地回到鸭圹。村民好奇问:“今天这么早就打了这么多靓柴?哪打的?”。虾公也不避嫌:“经过一个整齐的村庄,里面太多柴了,反正也烧不完,我们就帮他们烧一些罗。”“是不是山间有扇红门的村庄?”“正是。”
“那是麻风村。” 吓得他们争先恐后地把柴担挑到村口倒掉。实在无柴烧,就和村民买,反正家境好,也不在乎那几个钱。


                   ●“以食为主,兼做别样”●

    当时有条最高指示叫“工人以工为主,兼做别样;农民以农为主,兼做别样;学生以学为主,兼做别样。” 我们给它加上一条;知青以食为主, 兼做别样. 当然不是最高指示了, 是最低提示,不填饱个肚,还别什么样?那叫别扭,这是我们眼中的逻辑。
    山区确实很穷, 很闭塞, 但东西很便宜. 只要你有钱, 这里绝对是个世外桃源. 这里狗是三角钱一斤, 牛肉五角一斤, 鸡八角一斤, 蛋5分一个, 连老虎肉也只卖三元一斤. 那次我外出开会, 阿庞他们就煮虎肉, 鹿肉吃完就集体流鼻血, 太补了.
    由于土地贫瘠, 许多地方只种一造红米, 口粮不够, 村民就在旱地广种番薯以补粮食之不足. 这样又惹来许多野猪与人争食. 山民把番薯收回洗净连皮切片晒干, 每顿饭用很少的米和大量生晒的薯片在锅里用许多水煮到半熟, 捞起米和薯片放到木桶蒸熟, 那些米汤就加些糠和薯叶野莱喂猪去. 他们世世代代就在这半饥不饱的环境中残喘, 所以这里也是当年东江纵队游击根据地. 村民很节俭, 他们把青莱放在沸水中煮熟, 再从装了一两油的汽水瓶上抽出双筷子, 再在莱汤里一搅, 只见几点油星, 这就算放了油, 这不是自欺欺人吗?但穷困又有什么办法,当筷子插回油瓶,到月底油多了三分二,底下的全是水。加上山水含碱重,人很易饿。广州知青经济两极分化,穷的很穷,富的很富,但不分贵溅,只要有好吃的,一视同仁,见者有份。他们从广州带回的“广州风味”:腊肠,腊鸭,腊肉全都慷慨拿出来大家分享。石陂的知青,铁定了虚日是不出工的,他们翻山来到我处,我下田了,不在家也难不倒他们,只见他们在晾衣的铁线上折一段,在那千层锁上捣弄两下,门就开了,他们就分工合作,洗菜的洗莱,切肉杀鸡,要不再打半斤番薯酒,到邻家借些碗筷,量米煮上满满够十个人吃的饭,由于我只有面盆和两个饭盆两个碟子极其简陋的家当。同样难不倒他们,他们把肉莱弄成个“一品窝,”以自助餐的形式,全装面盆里。等到我中午收工回来,一切都搞掂,席间把那大半瓶酒一人泯一口,再把话匣子打开,天南地北,奇闻趣事,无所不淡
    这顿饭往往会从中午一直吃到傍晚五六点钟,但意犹未尽,他们也不走了,要在“沙家滨扎下去”。他们一不做二不休,卸下了房门用两三条长橙架起,我的床就变成炕,可睡八个人,再点两饼蚊香,山村夜话依然继续。两年多来,在“以食为主”的倡导下,我们狗却杀了二十多条,鸡鸭无数;有时大家都无钱了,就去捉癞蛤蟆剥了皮煲粥吃,他们从来都天不怕地不怕,什么都敢捉,而且什么都敢吃。阿庞本来成脸暗疮,吃了几次癞蛤蟆粥后,他靓仔了。他的队长告诉我:“自从你们广州仔来了后,什么都敢吃,连蟾蜍都绝种了”。蟾蜍绝种就捉蛇,每次捉到蛇,就用铁线扎住蛇头挂在晾衣柱上,再用小刀在蛇颈处划上一圈,再在圈中破开一道口,抓住破口的蛇皮象脱袜似的猛地往下一撕,蜕皮完成,再在七寸的地方用手指一挤,蛇胆挤出顺手丢进口吞了,据说驱风化痰止咳。取出蛇肠留下肝,割断蛇头,蛇壳煲粥,蛇头蛇肠及蛇皮用刀挖个坑埋了,拍块姜把蛇段煮粥,那种香味连神仙都站不稳了。我也常和村民晚上拿上粉枪,带着五节电池电筒,还有狗,钻进山坳的荆棘丛中,用电筒照着,就常发现有斑鸠在里面歇息,强光下它也不走,我们用装了铁砂和火药的粉枪对准它的头,枪声一响,它的头没了,狗把乌叨出,一个晚上弄四五个够煲一锅粥,味道也不错,只是乌肉不敢咬,里面太多铁砂,只好直吞,尽量去填满碌碌饥肠。春天时节,我总和大哥阿娣进入大山捡拾春菌,阿娣告诉我:凡是能捡拾菇类的地方,年年这段时期都会生长,为保证年年的收获,他要我不要把地点告诉别人。这种咖啡色的春菌无毒,味鲜,很好吃。但漫山遍野长着颜色鲜艳,可爱诱人的菌类千万别碰,剧毒无比。
    多亏了有两年救济的保障,否则真的不知怎么才能挨过去。我们单身都千方百计为填饱碌碌饥肠挖空心思。难为那些拖儿带女的家庭未来将怎样坚持下去。叶泉夫妇和阿郑夫妇迭择卖血,一千CC血卖25元, 夫妻齐上阵. 他们去医院抽血前半小时, 拼命喝掺了白糖的开水, 能喝多少就尽量喝多少, 每人一次就要求抽两千CC, 每星期抽最少抽一次. 拿到钱就买鸡买肉补身体, 加菜时有时也叫上我们几个广州仔, 我们也不客气, 你敢叫我敢来. 我过意不去, 顺便给他们挑担柴过去, 柴不值钱, 几角钱一担, 但无柴也万万不能.
   我是单亲家庭, 我妈在工厂每月32元1角的工资, 要糊三四张口, 所以我离家后, 从不要家中寄钱, 免加重家庭经济负担. 每年节假日也不回穗, 不是不想回, 是连五元的车票也出不起, 我来生产队头一年, 只有四角钱一个劳动日. 我是以十分满分计算才能得到这分值的, 即使全月出满勤, 一个月的报酬也只有十二元. 第二年劳动日满分工值也只有四角一分. 扣除口粮及黄豆花生番薯等分配,所剩无几也不分给你,, 矜贵有限的余钱还要兼顾来年的化肥与农药. 所以在这样的环境了中简直就是赤贫. 贫穷到连希望也没有了.
    阿郑和阿叶两家庭靠卖血买了几部双通的,“红棉牌”单车, 逄年过节就踩一个多星期返广州. 其他知青就呃神骗鬼地去公社骗取回穗证明, 无证明就别想买到车票, 所以逢年过节, 他们王亲国戚就倒霉了, 不是阿爷死, 就是阿奶病危, 几年下来亲戚也死得七七八八, 有的还死几次. 其实也难怪他们的. 中国人最看重的是春节的大团圆. 而当时的政策是要过革命化春节, 为了哗众在春节个个扛锄头上山开荒, 三个春节知青都只有我留下, 那我就被誉为最安心扎根的唯一标兵. 
    为了打发空虚, 我在种豆种花生时, 平时只有妇女干的下粪肥这下等工作, 我抢着干; 犁耙田男人的重活我也干, 春种时九连山的山头白雪还未退去, 我挽起裤脚跳下结了冰棱的水田, 扬起牛鞭翻开了种满绿肥紫云英的土地, 脚板被冻裂, 冻抽筋我也亳不在意; 春插累得直不起腰; 夏收夏种更辛苦, 我中午烈日当空仍赤膊踩着打禾机脱粒, 让太阳把我晒成古铜色。有些田在半山腰, 只有羊肠小道, 我和阿娣扛着两百斤重的打禾机上山, 阿娣总是把重心的绳子往他跟前移, 山民的质朴令我感动, 他们都在用无声的行动爱护着我. 为报答他们, 百把斤的水谷我挑起来就在田径上飞。 他们都惊奇我的与众不同, 感情也逐渐融入了他们的世界。
    奇特的谈婚招数:大坝公社有个墟场,墟场旁边有间叫“食堂”的粉面店,面店旁有一条小木桥,这里的年青人在逢五逢十的墟曰中如果要相亲,就买一条肥猪肉,吊在手指上,站在桥边。相亲成功,肥猪肉就拿到食堂加工煮粉,招侍恋人;如果相亲不成功,就把肥猪肉拎回家炸油 这样就有了“同意就煮朝,不同意就煎油” 的谈婚口诀。“煮朝”即吃中午饭。


                      ● 助他跨过人生那道坎 ●

    那天, 我帮一个母亲入院的知青写探亲证明. 找到公社的干事老卢, 老卢四十出头, 人很老实, 当时他情绪很低落, 脸色很灰暗. 我问他是否病了? 他否认. 原来最近他在水背大队的家, 六间房子被一场火灾烧清光了, 所幸父母妻儿及六七个孩子都没事. 本想找公社领导申请点救济, 结果一分钱也没批. 难免发点牢骚:” 我土改时就出来干这工作了, 我每月只有二十九元工资, 一分钱也未占过公家便宜. 但经我手发出去的扶贫救济金也有几十万, 如今轮到我有事了, 领导却见死不救”我摸着羞涩如洗的空囊, 对他说:”给我三天时间,让我想想办法。”
    我找来五六个可靠的知青,把老卢的遭遇一说,个个都表示同情,愿意帮助他。 但一讲到钱,个个囊中羞涩一贫如洗, 有心无力. 我表示无需用你们的钱, 只要按我说去做就可以了:”把你们平时死皮癞脸骗探亲证明的本事拿出来, 知青政策不是有一条两年内如果生病的可申请救济金看病的么? 你们就立即病给他们看,申请救济金, 两天后把钱交到我手上来, 就当什么事也没发生过,把嘴封牢了。”果然, 他们都“病”了, 什么肝炎的,肺病的,心脏早搏要检查的,镶牙的,要割痔疮的,就差没有流产的,连同我“开荒弄伤腰骨”的共筹到320元. 交到老卢手上,他却不敢要,总强调自己是共产党员,要以最高标准要求自己。我有点生气了:”共产党员又怎样?共产党员就不用吃饭?就算你肯“扎炮”.你那呀呀侍哺的小儿也讲党性?你年迈的双亲也跟着辟谷戒饭?还有你老婆和孩子们,年关己到,天气转冷,你上无片瓦的怎样遮风挡雨, 你用什么为你家人裹腹.就算你的乡里乡亲肯同情你,但他们这么穷又能帮得你多少呢?’’ 我一顿连珠炮使他犹豫了,但仍不放心:”我担心曰后……”“无日后。你不说, 我不讲,谁知道.你是担心我对你行贿?你大可放心,我不须你介绍入党,也不向你要官,要工作,没有什么私底下见不得光的交易.这些钱不算多,但差不多是你一年的收入.用来买上点木料砖瓦, 赶在冬天前为家人搭间房抗风御寒,买几担米,再置几床被和给家人添些衣服,渡过眼前难关再说。”讲完我扬长而去,我分明见到他眼中的泪光。


                      ● 鸡首牛后的决择 ●

    由于我埋头苦干,来和平三个月我出席县积代会, 半年后出席惠阳专区积代会,一年后我回广州参加广东省首届知识青年代表大会.回来后被县知青办派到更偏远的深山老林彭寨,林寨,以及邻近江西的俐源公社去讲用.带队的是县知青办的干部老梁,大坝公社是我{广州37中}和黄达敏{南京回原籍高发江下围的知青},长圹公社徐学军[广州34中知青],李玉华[汕头知青潮州妹],她高挑亮丽,文质彬彬的,没想到她后来的下场是那么惨。
    九连山是绵延两省五县的崇山骏岭,从忠信,连平,和平直到江西的龙南,定南.由于山高路陡,有些地方连汽车也不到,只能徒步山间小路.“东方欲晓, 莫道君行早, 踏遍青山人未老, 风景这边独好.”虽然来山区一年了, 但真正领略这么博大胸怀的山峦还是头一次, 以往我们生活的山岭在九连山脉下显得是那么微不足道,一览众山小,穿过山坳,老梁告诉我们, 左边的水很清凉,可饮用.只不过两步之隔,却是毒水,饮不得,我看水也清沏,我怀疑是不是从铀矿流出的水,含有放射性?我们到彭寨讲完,又入深山林寨,林寨大队和高发大队都是当时惠阳地区农业学大寨的旗帜和标兵典型.在林寨讲完后,我们二男三女一行又行进深山密林中,这是真正的大林莽,我曾问过村民,他们一辈子都未曾来到过些地方,这山势险要,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解放前和解放初期都是山贼拦路打劫的地头,左边是陡峭的森林,古木参天,山藤绕缠,右边是十几丈的深涧,望山下的树木也只有手指般高,当年商家过往总要等够百多人才敢路过.
    游山玩水固然是很惬意的, 我对自己能享受到这种待遇也是问心无愧的.由于我的风光,无意中竟得罪了一个人,她认为我抢尽了她的风头和机会, 她也是谋害李玉华的罪魁。
    此人就是文大生产队本地知青黄X根,她是工商业兼地主家庭出身. 她放荡泼辣, 当年和平中学一邦人冲击县武装部抢枪,久攻不下.忽然,黄X根把上衣一脱, 怪叫一声, 赤身露体冲到当兵仔面前,扯住一个兵不放,一边大叫,“要流氓啊”. 那些兵哪见过这般阵势, 乱成一团,黄X根的同伙趁势攻入,抢枪成功.她也臭名远扬.虽然我与她同一生产队, 但风闻她卑鄙下流溅格的行径, 我嗤之以鼻, 正眼都不望她一下, 她的朋友告诉我,黄X根常偷我的信.我在班里是班长,我的同学,有几个女生知道我分到艰苦的山区, 她们常在给我的信中夹上钱和粮票,还有纪念章.如果质问她,她肯定不承认的.算了,就当没寄过吧.没想到她还不罢休,玩出惊天大阴谋,企图将我置于死地.下文将提到。
    讲用归来,大坝公社陈书记和高发大队支书曹书记,一齐来找我,他们给我一份入党表格,叫我填上,填上就是党员,不须预备期也不须申请,说这是非常时期的非常措施.我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原来,文大生产队是由上门生产队,下围生产队,曾屋生产队三队合并成一个联合生产队。上门与下围都是姓黄的 贫农协会主席在上门,三队围绕文大的领导权争个你死我活,大家都是党员, 贫农, 复员兵互不服气,相互抬扛,相互拆台.公社和大队让我促成党员,就是想我接过这个烂摊子,当文大的政治指导员兼会计出纳.可渭是大权独揽了.如果领导不和我封官许愿,我还想拯救一下文大队的,因生产队实在太穷.我曾想游说队长采用发酵饲料发展养猪业,这发酵饲料不用柴火,充分利山区多野莱的优越条件,猪屎尿是上好肥料,荒山多又可广种药材,药材不论何时都需要的,猪肥料又解决药材生长之需,致于种植技术和种子问题可向省药材公司求助.经两三年努力定可解决贫困问题的.但如今硬把我摆上抬,我反而谨慎警惕起来了.上门和下围姓黄都斗生斗死,曾屋是外姓更互不相让,农村的宗族房姓界限是根深蒂固的.我这个外来人有多大能耐呢?能否镇得住他们,我心中无把握。搞好了将来一定不放我走,搞砸了我对不起全队三百多户,一千多人的父老乡亲和他们的饭碗.甚至将无立锥之地.所以我宁为牛后不做鸡首,坚决请辞不就,俩书记从晚上九点同我“洗马桶”洗到半夜四点,看到我这么不识担举,只好作罢, 但要求我去一百华里外的河明亮水电站带民工,我不好再拒绝, 认为反正不是长期,电站建好就走了,做民工头头也是临时牲的.
    于是, 一场前所未见的严峻考验即将展现在我的面前。

                                               【未完,待续】

                                                 2012年4月26曰
2012/4/27 3:27:47 发表 | 责任编辑:冯春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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