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外,这片土地中生长的一切,都是骄傲的。稻田上,金黄色的波浪,随风起伏,向人们展示着,被命名为成熟和丰收的,最强横的脉搏。
车上,有人忍不住诉说起他的同样是果色秋香的村庄,然而语声越来越遥远,化作呢喃,直至沉默……
此时,春耕秋收、五谷六畜、二十四节气中的场景,一颗颗从他记忆的根里长出。像根一样延绵,却细,长,无法隔断的,是从出生之日起,便同样种在土地之中,与耕牛老树蚂蚱稻花一起生长的,血脉。
他的村庄是他的刻刀,坚硬,锋利,雕琢着城市中烦嚣中让他不安的一切。那片略显贫瘠的土地,是最好的老师,让他的童年起,便见识到一个随心所欲的匠人,如何雕刻出让稻谷得以井井有条的阡陌,如何雕刻出让促织可以放肆嘶鸣的洞穴,如何割破他的小手,雕出他的掌纹,并撒上一层泥沙,让他在异乡夜深人静时,因为触到了脸颊上的泪,又想起了泥土混入血液时,那种刻骨铭心的痛。有人把这种痛叫做乡愁。
融入血里的土,开始日复一日的积淀。来自村庄的最细碎的粉末和尘埃,成为了他的骨,他的齿,他的茧,和他身体中最坚硬的每一部分。
而从此以后,掌纹印证了一种传承,这头是一片土地万物作焉而不辞的大巧不工,那头是一个懵懂少年敢于挺直脊梁敢于随梦逐流的底气。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中他有了倚仗——千百年来生于斯、死于斯的耕者挥犁的厚重和深一句、浅一句童谣的轻灵,以及深入到每一寸土壤的包容、质朴与坚韧。
车停之前,他说出了一句话。
人的命,长在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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