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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梦寻】怀念是温暖的
  文 / 赵婧

   

   1986年,我只身离开了粤北,来到深圳。
   故乡已经远去,我必需学会在城市里生活,眼泪和诗情都悄然无声地写进了日记本里,城市很新潮很现代,我在匆匆的人群中,感谢生养我的故乡给了我一个良好的身体素质,感谢五月诗社给予我精神食粮,让我度过了最艰难困苦的日子,在走了很远很远的路程后,我知道只有一种感觉情是最真实与温暖的,那就是怀念。
    一种温情,默默地滋润着我向上的力量。


                        ● 17公里 ●

    我的故乡309厂离韶关市17公里,我记得深圳万科开发了一个楼盘就叫17英里,这样的巧合让我觉得亲切。那是一家炸药厂,从我记事起,我们家就住在山脚下的山坡上,二居室的平房,爸爸妈妈我和两个弟弟,不够住,旁边自己加盖了间小房,小屋有近10个平米,中间隔了一堵墙,一半堆放柴火杂物, 一半住人。开始是弟弟住,弟弟读大学后我接着住。一张床,一张写字桌就是小屋里全部的家产,简单朴实的小屋给了我永远都温暖的记忆。
    写字桌靠窗,推开窗口就能看到绵绵的山峦,看得到山上的野草以及矮矮稀落的松树,我到现在也不明白,为什么山上的树都长不高,山风没有任何的杂质,从小窗里带给我一年四季的变化与心情。小的时候,爸爸经常带我到山上去砍柴,山的后面有一条铁路,火车的鸣笛声呼啸而过,常常把我的思绪带到很远很远的地方,我就想:山的那边是什么呀?那边的那边又是什么呀?坐在山坡上,盯着疾驰而去的火车成为了我少年时期的一个常态。
    我的所有的梦想都是从这间小屋开始的。
    我是在参加韶关群众艺术馆的活动时认识了桂汉标老师并走进了五月诗社,如果不是认识桂老师,我真的不知道那只小船至今搁浅在哪里?不用说外人就是家里人也不理解。作家对于一个从农村出来的父母来说无疑是天方夜谭,母亲就觉得你应该做女孩子应该做的事情,不应该整天关在屋子里不是看书就是写东西。为此,母亲还揍过我,母亲气急败坏的样子至今还像发生在昨天。是呀,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希望在哪里?就凭着一股对文学的热情把我的小屋捣弄得凄凄涩涩。
    那个时代,男女生是不说话的,住在我们家后面 一个高高大大的男孩子对别人说:她的灯从来都是后半夜才熄的!
    他的话让我温暖!虽然我们从未说过话。
    桂老师说:你的文字功底还可以,不要写小说了,就写诗吧。
    每个人的人生都会有几个转折点,年轻的时候不会那么多的感慨,只有时间的流逝才能证实转折点的对错与否。桂老师的指引对于我来说如鱼得水,套用现在流行的话就是:正确的时间正确的地点找到了正确的指引。桂老师是第一个让我的名字变成了铅字的人,那不仅仅是被承认的问题,而是给了我一生的力量。后来我自己也调到了深圳市作家协会工作,我才知道认识桂汉标老师是多么 的幸运,桂老师的热情、执着与献身精神都是非常难能可贵的。文学之路很拥挤,很多人都因为没有正确的指引而夭折或是坚持不下去了。不是文学上有什么成就,而是文学让我的生活与生命是如此多彩。


                     ● 八十年代初的一个早春 ●

    桂老师带着邓妙蓉、郑凤英、杨惠民、赵尧刚、陈建桥等五月诗社一行到了我们家,我们一起沿着蜿蜒的山路去踏青,一路欢声笑语,山野里的空气如少女水蜜桃般的肌肤,纯净夹杂着丝丝的甜润,布谷鸟 “咕咕,咕咕”地叫着,那么清脆、明亮、荡气回肠的叫声伴随我们的成长。2012年我搬进了深圳的新家,第一次听到了布谷鸟真真切切地在窗外“咕咕,咕咕”依然还是那么的清脆、明亮、荡气回肠的叫声,我赶紧走到窗前,就像我从来就不知道山谷里的叫声从哪儿发出来的一样,我虽然什么也看不到,但寻着那声音拨动了我心里最真实的部位。深圳26年,为什么我从来就没有在城市里听到过的叫声,突然在我的窗前出现?是巧合还是宿命,故乡的布谷鸟又走进了我的生命,在我最需要的时候。
    一簇簇怒放的映山红开满了山坡,那是我见到过的世界上最美丽的山花,黄的艳丽,粉的清纯、娇柔,那种朴素与自然的美是所有的花束所无法比拟的。
    小河边,我们坐在礁石上,任山风拂动着胸襟与披肩发,远处几支野鸭在河面上“呱呱呱”地追逐嬉戏,不知是谁扯了几朵花瓣丢进河里,在流水飘淌的过程中触动了阿妙的少女情怀,泪水顺着诗人的脸庞悄然无声地划落,凤英依着阿妙,她那双水汪汪的眼睛也溢满了泪水,我们都没有说话,我们都知道这一份真实的沉重。
    感谢诗社的“专业摄影师”赵尧刚、陈建桥记录下了我们的青春与亮丽也记录下了我们的眼泪与挣扎。
    年轻真好,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成熟总是被世故凌辱,我在一首诗里写道:我情愿/划破血管/流淌纯真!
     回到家,我把一大束映山红摆放在小屋的写字台上,小屋瞬间溢满花香,这一刻永恒,一如诗社在我心中。


                          ● 露 宿 ●

    1986年初夏。
    我已经准备去深圳了,面试已过,回韶关办手续。记不清是谁提议的,我们一行五人桂汉标、杨惠民、赵尧刚、陈建桥一起到“五马归槽”去露宿。
    有些经历,人的一生就那么一次就足够温暖一生了。
    是桂老师、杨惠民提议的么?建桥不是一个积极进纳的人,近来她身体有恙,几年前,我们一起去赵尧刚的农场吃荔枝的时候,她隐隐地透露过,而我是一个最不会说话的人,这是我一生的悲剧。赵尧刚早都把这个事忘到爪哇国里去了,以至于他现在看到照片还耿耿于怀,他自己都不相信是他与杨惠民两个人抬着两个大蛇皮袋装满着我们露宿用的东西与所有口粮,爬到了“五马归槽”的山顶,赵尧刚在呱呱叫的同时,我还是能读到历尽沧桑后,那一缕缕透明的怀念过去的矫情与温暖。最近几年,较诗社的其他诗友们我们算联系多的了,连桂老师都说他是一个令人读不懂的人,就是我也读不懂他的很多的时候,但我还是看到了人性中一份怀念美好的过去的最有穿透力的真实,它就在我们的心里,其它的我可以读不懂,但这一点,我读懂了!人性是共同的。
    啊!啊!啊!
    当美到了一种极致,语言是多么地苍白无力,只能感慨。
    山风、峭壁、飞鸟、野花,夕阳把大自然点缀得无比的瑰丽,站在高处才能看到层峦叠嶂的俊秀,才能让身心脱俗超逸,这一瞬间如此辉煌,如一幅定格的镜头,深深地刻进了我的记忆里。
    桂老师是一个纯粹的诗人,我无法想像他如果不是诗人,他的生活还能过得如此地快乐、亮色。
    杨惠民一贯乐哉悠哉,摇头晃脑一付智者的样子。
    建桥很长时间里用镜头代替了语言,尽管她没有太多女人的小肚鸡肠,生活与追求都素面朝天,但命运还是与她开了个玩笑,希望建桥像度过了许多的坎坷一样,再一次度过暗礁,露出她招牌式的单纯的笑靥。
    赵尧刚在诗的边缘上行走江湖,2012年4月30日的子夜,我在QQ上写给他:你把自己的生活、思想与文字都搞得那么晦涩。2012年5月2日下午,在他的农场里,三四点,月亮就挂在了天空,赵尧刚说一年里,日月同辉的景色是不多见的。天空很蓝,很清澈,月亮也像是从未有过的透亮,没有了城市的喧嚣与楼宇的阻隔,我与天空的距离也没有那么遥远了。
    我们一行吃着农场自己种出来的菜,就仿佛是农场里清澈的山泉冲开了身体混沌的部位,在城市里已经变得迟钝的嗅觉又回来了,很长时间里,我到了吃饭的时间就恐惧,我不知道自己吃进去的是什么垃圾,所有的菜都是一个味的,所有的水果也是一个味的,一点质量都没有了,我常常想:现代人生活的质量都没有了,还有什么人生的价值与意义?
    在赵尧刚的农场里,蕃薯苗就是蕃薯苗的味,通心菜就是通心菜的味,连鸡蛋也是小时候妈妈炒的鸡蛋一模一样,生活就是这样不断地轮回与重叠,这熟悉的口感又把我拉回到309厂的童年。
    吃过晚饭,随赵尧刚在“夫复何求”的水边小坐,那一瞬间真的体验到了“夫复何求”的境界。
    赵尧刚是典型的多重性格的人,可能我们同姓又是从五月诗社出来的,既然他以兄长自称,我真的是人生第一次找到了“耍泼”的地方,那个羞涩腼腆的村姑再也不见了,这几年的交往中,没有过度与任何的掩饰,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我们谈诗、谈生活、谈人生,这是我在深圳26年来谈得最多的诗与生活的话语,我才知道没有任何掩饰的情感是多么地舒坦与痛快淋漓。如果不是赵尧刚的包容,我也不会找到这样的一种途经,在现代都市生活的26年里,我已经习惯了戴着面具生活,我知道任何挣扎与冲撞都是徒劳的。
    五马归槽的山顶,天为被,地为床,与所有的植物与小鸟儿为邻,当人的身体与大自然最亲近的放松时,所有的纠结都远去了,只有无拘无束的风儿在拂动。
    桂老师又是一夜未眠,我想不好他旺盛的精力从哪儿来的,只有他烟头的火星与夜晚的星星一样在闪烁,他说的话如大自然的风一样溶化在我的身心里。明天我将远去,对一个远离故土的孩子来说,精神的浇灌与温暖比什么都重要。
    那是我此生唯一的一次露宿。


                    ● 又是一个五月 ●

    布谷鸟依然在窗外叫着,这么多年来,我不敢倦怠地在路上,所有的悲喜沉浮都如过眼烟云,我久久地贮立窗前,那串叫声在生命里,引领我攀过了一座又一座山峰,只有到达了顶峰才会知道过程是多么的美丽。
    一位女作家说:我们只要诗意地生活,不要诗人!
    当诗的影响力已经沉入了低谷的时候,感谢诗一直就在我的生命里,给我不竭的力量,这是我最想对诗社说的一句话。

                                  2012年5月5日于深圳


2012/5/6 11:57:16 发表 | 责任编辑:冯春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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