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年代的中国，有些贫困地区的温饱问题并没有得到完全解决。她已经有五个孩子，而且有一个已经是计划外生育。面对几个嗷嗷待哺的孩子和三亩山田，她唯一可以做的是在有限的土地上种出更多的粮食。人家种两季的水稻，她在第二季收割完稻谷后种上马铃薯；人家在农忙后休养生息，她学男人到山上扛木头，挣血汗钱给孩子改善伙食。娘家人劝她，太苦了，不如早点解脱。可她心里从不考虑自己，仿佛她的生命就是为了她的孩子而存在。无论遇到什么困难，她只有一个念头，扛下去！
让她有些不知所措的是，在做结扎手术后第四年，她竟然有了第六个孩子。
“打掉吧，一粒药丸就完事。”邻家阿婶说。她没理会，一如既往地干农活。
农历六月的一天，正当收割稻谷农忙时，她挺着大肚子在田埂上翘首望着一片片随风起浪金灿灿的稻谷，准备大干一番。可还没下田，肚子就隐隐作痛。她坚持收割了几堆稻苗，痛得实在忍不住了，便吩咐家人继续干活，自己走一段坐一段回家。
当家人回来的时候，发现她躺在床铺上，旁边还多了一个女婴。凭着经验，她自己生小孩。
“女娃子，不要也罢。”家公面无表情地说。
“真是作孽，六月天的，正值农忙时节，她却跑出来，成天是害人。”婆婆不好气地说。
“要不送给我一个远方亲戚。”阿嫂说。
她不语，只管笑吟吟地逗着女婴。
当天晚上，在生产大队做书记员的小叔摸进她家昏暗的屋子，悄悄地跟她说：“现在计划生育抓得相当严格，不像以前那样操家当，而是直接拆房子，赶紧想办法处理吧。”听了小叔的话，看着五个面黄肌瘦的孩子，个个都听话懂事。小的那个虽然才四岁，但吃饭穿衣都可以自理，不用大人操心。她心一酸，预感将要发生什么事。
第二天，她在家里张罗家务，门外传来呼喊声。过不了一会儿，一个小孩跑进来跟她说：“不好了，不好了，你家的大水牛挣脱了绳索，跑到稻田上去了！”
家里人都到稻田里去了，她也不管刚生完小孩，捂着痛处就往外跑。她知道，这时候自家的牛跑到稻田上，要是踩踏了稻谷，那肯定是要赔的。自家粮食本来就不够，再这么一赔，剩下口粮就更少了。
大水牛很有力气，她费了好大的劲才把它牵到水塘边拴好。刚走不远，她便倒下了。
等她醒来发现躺在自家床上，天已黑。她赶紧摸索着，直至摸到女婴的襁褓。房间外隐隐约约传来说话声。
“到下栏巷的茅坑去，那里的茅坑年份长，少人去那，也没有人去那挑粪便了，阿财的就是扔到那去的。“啪”一声，什么都解决了。”这声音在黑夜中传来，极像幽灵的声音。
一阵沉默。
“哎呀，不要太心软啊，迟早大队的人会找上门的，到时你家几间破屋也保不住。”同一个人的声音。
接着，一声长长的叹声。
过了一会，谈话结束，整栋屋子死寂一般，只有女婴均匀的呼吸声让人感到，世界还存在。
她整夜未眠，生怕一合眼，怀中的骨肉就如粪便化作一团。
天蒙蒙亮，丈夫走到她跟前，她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着丈夫。
“她不该来我家，到邻村的水库去，我想过……” 丈夫啰啰嗦嗦，语无伦次。
“只要有我一口气，我的孩子哪都不去！”她斩钉截铁，毫无余地。
她就是我母亲，那个女婴就是我。当我第一次听母亲说这个故事时，心底掠过一丝余悸，而更多的是感动。在成长的日子，我不觉得比物质条件优越的同龄人缺少什么，没有感到我的人生辛酸，哪怕经历过与母亲一起吃了许多苦头，可当时并无怨言，如今想起来，更是甜丝丝的。在母亲的影响下，我学会了爱惜生命、善待生命，这不是单单给一个生命就可以随便做到的，而是爱。
母爱，已不能用语言完全地表达出来。但它已经注入到我每一根神经，让我的躯体有了生命，有了灵魂。
祝天下所有母亲节日快乐！妈妈，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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