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八、“孤胆英雄”热血染青春◆
一九七八年三月，正是春暖花开的时候，五连迎来了一名新战士。他中等身材，圆圆的脸，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透出聪慧和机敏。你和他说话，他只是笑，不回答。
原来，他是个傣族战士，不懂汉语。他叫岩龙，十八岁。被分到五连二排四班。这个班九名战士九个民族，只有岩龙一个不懂汉语。小伙子机灵得很：开饭了，班长一个手势，他拿上碗跟着排队去食堂。班长又一个手势，他知道提着枪去训练。只是上课没办法，得手把手教。班长让一个懂傣族话的战士做岩龙的老师，教他学汉语。象四班战士说的，岩龙在部队里飞快的进步，汉语一天一个样，不几天就可以念《为人民服务》《纪念白求恩》了。岩龙在日记本上别扭地写下了“保卫祖国”，再后来也能写简单的决心书了。
岩龙训练刻苦，政治进步，他着迷象《黄继光》《董存瑞》《雷锋》那样的书和连环画。他用生硬的汉语表示要像董存瑞、雷锋学习做一个人民的好战士。他那股勤奋的劲头惊动了全连。步枪射击，九发九中：八十七环，优秀。间歇隐蔽靶射击，九发八中，优秀。连、营、团相继举行了七次射击比赛全部优秀。同志们都说：“傣族小伙，不简单。”
笑眯眯的岩龙也有掉泪的时候，一次机枪打靶，得了个零分，他难过的掉下了眼泪，不敢抬眼看人。这以后他就和机飚上了，握着机枪，几个小时，几个小时的卧在地上不动。胳膊肘肿了，不理。后来胳膊肘上长起了厚厚的老茧，白天练，晚上练，睡觉也抱着机枪瞄星星。第二次机枪射击，岩龙打出了优秀成绩，笑容又回到他的脸上。
在短短的一年里，岩龙四次受到嘉奖。全连亲切地叫他“龙仔”。
一天，营房旁边的公路上，开过一辆又一辆汽车，拉的是被越南驱赶出境的难侨。这些衣衫褴褛的同胞，愁眉苦脸，身上不同程度的带着伤。与越南一河之隔的河口，两副担架抬来了两个死者，都是河口镇的农民，下地干活时，被越军开枪打死。怎么能这样枪杀我们的边民和虐待我们的侨民。班里、连里战士们议论着。龙岩听着，眉宇紧皱，怒火在心中燃烧。一桩桩，一件件发生的事件传来，有的就发生在部队战士眼皮底下。岩龙用仅会的汉语庄重地说“欺负人，狠狠的揍他”。
自卫还击战打响了。满怀仇恨的战士们扑向敌人。跨过南溪河的岩龙，机警大胆。第一仗，他的汉语老师杨昌龙就在他的身边牺牲了。一个多么可爱的侗族小伙子，他们在一个铺上睡了一年多，在一个组里共用一挺机枪，现在，他再也看不到战友的面容，听不到战友的笑声。岩龙表情严肃、愤怒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我军以排山倒海之势，向敌人的纵深攻击前进。一个个敌军盘踞的高地、城镇被攻克下来；一批批曾喧嚣一时的敌人，被击毙在战壕里、暗堡中。二月二十一日，全连奉命像南征急进。二排是全连的尖兵，四班又是全排的尖兵。岩龙在尖的顶端。部队沿一条公路急进，沿途搜索两侧的山头。南征已经很近了，他们与敌军遭遇，守在地图标为七十八号高地的敌军，以猛烈的炮火阻挡我军。
“六班抢占左侧的山头掩护，四班跟我来。”排长一声令下，部队哗的散开，向敌军冲去，迅速的占领高地前面的小山头。这里的地形对我军很不利。高地是一个山岗，四班占领的是它前面的山峰。狡猾的敌人把这座上的竹林，树丛全部砍倒，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战士们卧倒、匍匐前进都很困难。山岗的左侧是一道山谷，六班战士隔着山谷与敌人对射；山谷的右侧也是一道山谷，一道公路在这里弯个弯向前伸去。二排长潘昆华，带着十一个人冲上这座低岗，战士们散开，各选地形向敌人射击。战斗非常惨烈。暴露在低岗上的战士们，遭到敌人四个火力点的射击，子弹打得树叶竹片横飞。排长刚把冲锋枪架在一个树枝上，就负了重伤。战士把他抢救下山岗，潘昆华对战士高光锡说：“小高，我不行了，快告诉四班长，代我指挥！”四班长温舒利果断决定：避开不利地形，全体向山岗右侧的小树林靠拢。战士们相互掩护，转移到右侧和敌人对阵。这时大家才发现，原来卧在排长不远的岩龙不见了，派一个组去找，没见。又派一组去找，还是没有。温舒利急的心都要跳出来：牺牲了，负伤了？这么个不大的山岗，总该能找到。派出的第三组回来了，没见岩龙的踪影。
这是一次力量悬殊的战斗。敌军占据着有利地形，武器有轻重机枪，六零炮，八二迫击炮，平射高射机枪。而我军的后续部队一时还赶不上来，山岗上的战士们边射击边构筑工事死死的钉在这里，准备敌人反扑。
这时战场上出现了奇怪事情。高地上的敌军向山岗上射击的密集火力，突然减弱。一挺叫的最响的重机枪也不响了。接着，环形工事里的敌人也不嚎叫了，冲锋枪稀疏下来，正面对六班射击的机枪也不响了。
过了好一阵，敌人的火力突然向左侧那道山谷猛打起来，打的石头，迸出火星。对付四班的敌人放弃与四班对射也向左侧山谷射击。在紧一阵松一阵的射击里，战士们听出山谷里有“扑。扑“的步枪射击声，步枪一响，敌人就向枪响的地方猛烈射击。温舒利向连里询问情况，这里是否有别的兄弟部队。连长说：只有咱们连，没有别的部队。战士们就纳闷了，这是咋回事？温舒利接到命令：撤下山岗，立即向另一个方向转移，待机消灭这里的敌人。
战士们撤下山岗，竟见到岩龙在这里满头大汗个伤员包扎伤口、喂水。温舒利火了：“你跑到哪里去了，找了几圈，都没找到你。”岩龙笑着，比划着：“我打着了！”
原来，他在排长牺牲后，从左侧的陡坡滚了下去。他沿着山沟向前摸，摸到了敌人阵地的侧面。那里的草好高，敌人看不见他，他却看的见敌人。打两枪，换个地方，打两枪换个地方。后来敌人发现了，向他那个地方猛烈射击。他又摸回来，想找部队，那里的敌人一点也没想到，在这里会碰到枪弹。他一枪一个，一枪一个。敌人只见人倒下却找不到子弹飞来的方向。只能向他枪响处瞎射一阵，他转移一个地方再打一枪，敌人又向枪响处射击，这就是战士们看到敌人一会急射，一会慢射的原因。
他悄悄的摸到敌人重机枪阵地，几乎摸到跟前，敌人的嘴巴，眼睛都看清了。他举起枪，照准机枪射手的脑袋就是一枪。副射手脑袋本能的缩了回去，过一会他想看看哪打来的枪，又冒出头来，岩龙扣动了扳机。向四班射击的重机枪就这样哑了。另一个机枪火力点也被他这样敲掉了。环形工事里的敌人，露着半个脑袋向我方射击，根本就没发现一支步枪近距离对着他们，一个倒了，另一个伏在地上不动了。在密集的枪声里，敌人分不清子弹从哪里来。他们好久才醒悟过来，转过方向向山沟里射击。但那里并没有人，岩龙就隐蔽在他们的眼皮底下。
岩龙转到敌人右后侧去了，发现这里的敌人有的坐在战壕里擦枪，还有的露出半个身子。岩龙躲在一棵大树后面，观察着，瞄准着。一抢过去，坐在战壕上的敌人四脚朝天的倒下了，岩龙忙换了一个地方，又一枪把那个也打死了。一个来拖尸的也被岩龙打死了。就这样敌人不敢露头了岩龙又换个地方，只要敌人露头，他就开枪。
岩龙觉得时间不小了，要返回班里去。真巧，这时山坡上走下来两个敌人，一个浑身挂满了水壶，一个端着冲锋枪。岩龙放过他们，隐蔽在草丛中等他们打水回来从背后打他们。这两个不知死活的家伙回来了，岩龙一枪放倒了拿冲锋枪的家伙，那个拿水壶的把水壶一扔，四脚挠地的往上爬，岩龙一枪把他打得翻滚下来。
岩龙就这样一会东边打，一会西边打，战斗持续了三个多小时，他带的一百五十发子弹只剩下二十五发。打死打伤多少敌人也算不清楚。连里命令他算清楚，他扳着手指算了几十个。
战士们相信优等射手岩龙，是没把握不开枪的，敌人向二排射击的减弱，最后几乎沉寂了，他们还听见那“扑、扑”的枪声，炎龙是不会说瞎话的。
事情也巧，当我军另一支部队占领七十八号高地时，从山下一个桥洞里发现六十多具尸体，从而印证了岩龙的说法。那些被岩龙打伤的，又给敌人运走的有多少呢。岩龙笑眯眯的说：“你们打死我的好朋友杨昌龙，我要叫你们付出多少倍的代价偿还。”
二月二十五日下午六点钟，部队向铺镂北面的一个敌军据点进发。又是二排尖兵，岩龙和好朋友石忠祥在前面。小伙子胸前挂着缴来的望远镜，沿着一条刚开出来，有新鲜泥土的公路前进。刚刚拐过一个山嘴，一丛树林中射出一梭罪恶的子弹，其中两颗穿过岩龙的胸膛。在他后面的班长看见他倒下来，又慢慢地抬起头，向着北方祖国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不动了。
西双版纳来的雄鹰，收起了他的翅膀，在暮色苍茫中，平躺在担架上。战士何朝德轻轻地擦掉岩龙脸上的战尘，把五星军帽给他戴正。战友们站在他的遗体旁举起了右手，放在了右侧的眉间。这军礼是战士们向英雄告别，号角已吹响，部队还要出发，伙伴们流着泪走过他的身旁，默默的告别。一等功的勋章在岩龙牺牲几小时后送到了连里，岩龙没有看没见，不！他看见了，他的部队是英雄的部队，他成为英雄是中国人民解放军这个熔炉里对他的锤炼结果。
十九岁的岩龙牺牲了，人们打开他的背包，一件件均已洗得干干净净，叠得整整齐齐，破损的地方是他自己补的，一双裂缝的胶鞋，补着补丁，看得出已经修理几次了。一支钢笔，几封未寄出的傣文家书……
战前战友们曾问过岩龙：“结婚没。”岩龙红着脸说有一个女朋友。伙伴们逼着他拿照片看看，那是一个美丽的傣族姑娘，羞答答的微笑着。如果，岩龙，我们的龙仔没有牺牲，他现在肯定会幸福的生活着。可是他去了，不后悔，为了那位姑娘，为了人民生活的和谐安康，为了祖国的尊严不受到伤害，一个军人得生命逝去，值！
现在，岩龙依然安详地躺在河口镇附近一座绿草如茵的山岗上。从那里南望。就是中国神圣的边境线，岩龙的血就是为了保卫她而流的。人民不会忘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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