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姐姐从香港来曼谷庆祝母亲节。
孩子们还在暑假期间,我们决定陪妈妈去芭堤雅看大海。
来到芭堤雅海滩,火辣辣的热带阳光令人睁不开双眼,我们忙着找防晒霜。
我叮嘱母亲擦点防晒霜,姐姐从香港买到了母亲理想的防晒霜,SK2的牌子。说牌子母亲是不知道的,她只看价钱,只是太贵的是不能买的,她总是说自己老了,抹什么都没用,皮肤没得救了,其实她只是心疼钱。我相信每个女人对于美丽的渴望,这一点,无关乎她是二十岁还是六十岁。
手拿防晒霜,可妈妈她却不会用。妈妈老是说她年轻时可是什么化妆品都不用的。怎么擦,使用的步骤也是我给她示范过的。其实,为了妈妈的怕麻烦,我已经把基础面部护理简化了:挤少许防晒霜在手心里,抹一点儿在脸部、眼睛下面、额头前,然后再用双手均匀地涂抹。
母亲有时候会抱怨,说老了怎么还麻烦起来呢。说是麻烦,也许母亲年轻的时候是没经过这麻烦的,虽然没见过母亲年轻时候的一张照片。母亲今年六十有八,无情的岁月皱纹已经布满了母亲整张的脸。小时候我的家庭清贫,父亲外出谋生,家庭生活的重担全部压在了母亲的肩上,而那时候的母亲,身材和皮肤都是尚好的,即使憔悴也无法掩饰她的美。在人生极尽艰辛的岁月里她哪里有过空闲的时间和精力,去想到她自己,她心里装满了父亲和我们,还有需要奉养的老人。
那时候,看着别人的父母老去,我总以为,我的母亲是耐老的,我甚至天真地以为,母亲会一直年轻。这并非我不懂得岁月无情,只是我心中的祈愿暂时阻挡了岁月在我心中的脚步。
大学毕业后我在一所学校任职,我还记得母亲每次张罗着我出门上班,每天都会悉心地看看我穿什么,头发梳好了没有。也许天下的母亲都希望女儿是漂亮的吧,母亲之于女儿,美丽的愿望又何尝不是一样?
我从岁月的沉思中回到现实,我轻轻地在母亲的脸上润了些水乳,然后将防晒霜点点抹在面部、眼睛下面、额头前。岁月还是揉皱了母亲的脸,我的心里很疼。两颊的防晒霜顺利的被轻抹均匀并吸收,额头就有些困难,母亲不笑的时候,额上的皱纹并不是很明显,只是,我分明感到那里的皮肤有些焦薄,如同树叶,被夏日的骄阳吸走了水分。我的手,停在那里,我的目光再也挪移不动。
眉心以下和两个眼窝,是或深或浅的纹路。干涩,如同核桃的外壳。这双眼睛曾经美丽过,曾经多少次深情地凝视过我,她的眉头,又有多少次为生计、为儿女而操劳聚拢呢。岁月,无情地摘下了母亲曾经年轻的花朵,让她的眼睛,长成两枚干果,一点也不生动,真的,它很干很疼。
我逐一撑开那些皱纹,为了使防晒霜变得均匀。然而我松开手,它们又迅速聚拢。它们那些忠诚地团结在一起,以无比强悍的力量,宣告一个女人在岁月里流失殆尽的时光。流光一霎催人老啊!
姐姐在一旁眨眨眼看着我轻抹的动作,她转过了身子,我知道她正在难过。是啊!我们有多久了没有细细看过自己的母亲?我们有多久了没有触过她被时间打败的面容?我在问自己。远离了儿时的依偎以后,我们开始远离母亲,结婚生子,彰显自我的独立。去年母亲不舒服进了医院,我和姐姐整日地陪着母亲絮话,听她讲几年前和几十年前的事情,我会时不时地抬眼看她,然而,那只是为交流的虚看。
也会听母亲说,老了老了,不中用了;也会看见,母亲的头发一天天的白了。偶尔地我会想,已经将近七十的母亲,还能陪我多少年?也会在某天的某一时间,静静地看着她,只是看着。如现在这般,触摸着她的面颊,我心潸然。
我终究没有一双妙手,我找不回母亲的春天,我也不再幼稚地固执地轻信,原来,我的母亲,终将老去。
抹好防晒霜的母亲,露出了一口假牙,苍白的脸上忽然起了一层红晕,母亲,终究还是女人,知道爱美是女人的天性。是啊,年老的母亲,真的像年少的姑娘,开始懂得为自己的青春打扮梳妆,她何尝不想找回她曾经的春天。
2012年5月13日母亲节于芭堤雅别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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