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泡桐花也开了
泡桐花也开了,远远地望去,像一片紫色的云朵。
银杏树开花了,小小的,像火柴棒,细细长长的绿枝条上面顶着两只绿色的小帽子。爸爸说,再过些日子就要弄一些花粉来喷喷。
草莓开花了,五瓣白色簇拥着黄色的蕊,或舒服地顶着日光,或隐在浓绿的叶子下面窃窃私语,还有单露半边脸儿的,你来,或者我过去?
园里的小青菜越长越大个,绿油油的。在河边挖了一个小水塘,白天宝宝睡着的时候,会拎水桶去河边打点水来浇菜淋花。
还有青青的小樱桃,三两个的藏在叶子后面,要仔细瞧,才能看得见呢。
妈妈移栽的月季花发芽了,听说开的花会是很好看的那一种,究竟怎样的好看呢?只盼着它早一些开花朵。
每天早上四点半左右就会有小鸟在窗外唱歌。
白杨树的叶子越长越大,整个村子都笼罩在大片的绿里了。
小妹穿着洁白的婚纱出嫁了,她的微笑是一朵朵春花开在瞧见她的人眼里……
四月,安静的夜晚
我和宝宝睡的床很乱。被子永远都没有折过。枕头边除了宝宝要玩的玩具,还有预备的纸尿裤、口水巾、湿纸巾。还有我要看的书,两支笔,一个笔记本。前些日子又将很久以前的日记本翻出来,也一并放在枕头边。晚上睡不着,会翻书或翻以前的日记,也会碰到宝宝的玩具,然后一阵叮当响,回头看宝宝,她只动了一下小手臂,或翻个身依旧熟睡。
深深深深深夜。日光灯。天花板。纹丝不动的窗帘。狗吠。蛙声。有时在想,窗外的白杨树、银杏树、桃树、梨树等等,是否会有一场晚会。跳舞,或者说一些悄悄话,或者安静地坐在一起看星星看月亮。
几日阴雨天。鞋子沾满泥土,拖到地板上。与谁私奔的刷子。逃离眼睛的事物。
还会想象,自己并不是躺在床上,而是别处。就这样躺着,直到骨头里长出青青草,与好看的小花朵,你必欢喜的。我静静地躺着,仿若能看见天空,看见新长出的桃子,看见涨水的小河,看见河里嬉戏的鸭子,看见孵蛋的老母鸡,看见母亲鬓角新生的白发,看见宝宝一天天长大……
还有远方的你。想念的时候,距离那么的近。
六月,漫长的别离
我说我想念,但不知为何。或许是那棵会在这个季节开满洁白花朵的花树,坐在数字图书馆,单一转身就可以看见它。在明媚的日光下,耀眼的白与深邃的绿,会突然产生幻觉,不知道自己在哪里。我可不可以就是那枝头的一朵,任性地要求每年都要开一次,看你从树下经过,期望你从树下经过,也像我注视它一样注视我?
或者是那个音响店,长头发的女店主会反复地播放《大悲咒》,热闹的都市突现安静的一隅。我们静静地坐在花坛边,听音乐,看来来往往不同的人。或独自站在香樟树下,漫长迂回的甬道望不到尽头。无法确定目标,亦无法为自己的心情定位,就那样静静地看一会自己的脚尖,或者树丛掩映的天空。或者着大红的碎花旗袍与你擦肩而过,不曾回头也能确认。我们的大笑与心底的丝丝感伤。
不要问我为什么要想念,你听,别离的故事又长又单调。
八月,和你说再见
梦见母亲,我们又坐到一起,偶尔谈论别离的这些天,没有想念,只淡淡的。关于你,我心里绞了一根绳,她却突然什么都明白似的,只轻轻地说了一句话,就消除了我心底的困窘。她是如何知道的?就那样轻描淡写地抹去我许多日的忐忑不安。
我是要与你说再见的,在不久的将来。
这些日子,我偶尔会揣测你的来意。因着注定的分离,你必不是高兴的。那么你是促狭,还是不情愿?某天的某个时刻,我们就这样相遇了。你没有任何言语,静静地窝在那里。我会模拟你的话,倘若我赶你走,你会很愤怒?你会恨我么?有时你莞尔,说属于我们之间的缘分就是如此短暂;有时你竭斯底里,那么辛苦地只要与我一起,我却又要舍弃你。我为着你的善解人意而疼痛不已,又为着你的难过与痛苦不知所措。
亲爱的,我想象你以后的样子,或亭亭,或玉树临风。我想我是爱你的,但是这样的爱又有何用?我不知道你未到来之前,你是否预见了这场别离,或许你只开心地来,却又要难过地走。在你最稚嫩最需要保护时,我的爱又是如此虚伪。
亲爱的,允许我静静地享受着这剩下的日子,只你与我。
小小的房子,旁边有一个幽静的湖泊,岸边开满采不完的花朵,而你坐在一棵高达而茂盛的树下……只是这样的陪伴怎么会够。如果你觉得孤单,那么就去寻你的幸福去吧,那么好的地方,若是没有能够让你幸福的人儿那也是不够的。
若是可以,百年之后,我们一起去摘槐花好么?
九月,过了中秋
想起他们的眉目,一般清朗。坐在对面,我也静静地坐着。看他们说与笑,偶尔目光接上,也不是肆无忌惮的。只短短的瞬间,似乎又瞧得真切。
饮汤,举箸,夹菜,扒饭。
兰花谢了,还有开败的一些挂在枝头,在客厅里。石缝间渗透冰凉的水意,在目光里。
过了中秋。
夜半起床,看窗外明晃晃的月光将室内也照得亮堂堂的。门的扶手显示肌肤的温热,脚步静悄悄的。目光只循着可向外的地方,看屋檐,看树影,看风动的样子。看遥远的地方,许是已入梦乡的人,还有坐在田垄上望月亮的少女,月亮从东边的林子里慢慢地升起来,不知不觉间,又过了许多秋,不知不觉间,就隔了这么远……
十月,尘中人
尘土中来,尘土中去,尘中人。
撑伞带女儿在家的四周转了一圈,摘两朵辣杜鹃,艳红的花瓣沾满南方十月第一场雨水的薄凉。她的手紧紧地握着花儿,头静静地靠在我的肩膀上。雨水与泥沙毫无顾忌地钻到拖鞋里。回家的路上,低头瞧见小家伙将脚尽量地伸出伞外,袜子上大片的水迹。
大雨,有人在外猛敲铁门。是雨声阻了内外呼应?收到先生从北京邮寄过来的书。女儿在床上睡着了,搬一张小凳子在床边坐下,然后仔细地剥掉邮件上的塑胶纸。书里有家乡龙王庙的记载。
表姐心脏病突发,抢救数日无效。爸爸说她已于昨夜离开。这不停的雨,不知要下到何时。
我站在另一处看现在的自己,虽然有丰满的皮囊包裹,依旧觉得干瘪瘪的。
十一月,病
这病起初不痛亦不痒,更没有什么不适的症状,是起初。所以当它在我的体内筑巢,我并不知晓。我活了二十四年,也或者是二十五年,总之剩下的我就背负上我欠你的债。我认为是债,虽然你永远都不会来讨。你不知道,我有时可以将你轻轻地放下,仿若不曾遇见,有时,又好象你正紧紧地勒住我的心脏。我不拒绝不反抗也不怨恨,我享受着遗忘之时的悠哉快哉亦承受着你入侵时的疼痛。你啊!想起你时,我将你变幻成万般模样,或可爱,或凌厉,或一朵花开,或一阵拂面而过的风。或雨露,或路上硌疼我脚心的一枚石子……
你让我知晓它!这一刻,我仿佛看见我用金钱买来的武士正在我的体内与它进行着一场领土的侵略保卫战。是不是再过些日子,那些糜烂的肉体会恢复鲜活的面目。是的,一定会。是你让我在最初知道它入侵的消息。其实,我并没有很介意或者很恐惧,它只是以为我的身体是它得以生存的地方,它大约做着结婚生子繁衍后代的梦,只是这样的过程势必要对我身体里的某些器官进行改造,甚至改变器官的功能。我也幻想,它们不是变了模样,而是逐渐枯萎,由里向外慢慢地枯萎,也许不等它向外人展示自己的丰功伟绩,便又将悲哀地与我一同化为一柸尘土。即使那样,我也不相信我们便有了再相遇的机会。
我有时总认为死去的人是去了另外的一个世界,而在那个世界又重复着这一世的生老病死,所以等我也死去了,亦不一定能够在那一世遇到曾经的故人。
这些日子,我读张小娴的小说,她说两个人的关系只有变成亲人才可以更长久些。有道理,只是因着你,所以又存在了不稳定性。真的要长长久久,必都是活在相同的世界里。如今,我与你又有什么关系呢。不对,也或者你始终都趴在我的肩头,看我录入以上的文字又诡谲地笑,是不是……
十二月,抓不住
倏忽,连尾巴都不见了。
或是散了页的书,或是断了线的项链。书页飘落在风尘之中,流水之上。掉落的珠子亦滚到了不复见的角落里。单剩下恍恍惚惚。
你或见过我,我或见过你,或者从未相识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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