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梅得了肝癌,晚期了。”婆婆告诉我。
“这是真的吗?”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过年时候还见着她呢,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说病就病呢?我心里堵得慌。
阿梅是我婆家一兄弟的女朋友,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女人。虽说不上很漂亮,但可以说风韵犹存。她会化淡淡的妆容,穿着时尚又得体。说话不紧不慢,感觉很有修养的一个女人。我们之间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交情,只是兄弟带她来家里一起吃过两三次饭,大概知道一些关于她的事。
可以说,那是一个命运坎坷的女人。一开始嫁了人,生了个男孩。而男人好赌成性,甚至还染上了毒瘾。孩子五岁时,失望了的阿梅毅然决然和男人离了婚。但是孩子却被家公家婆硬是留在了他们身边。阿梅只身一人离开了家和孩子。
两年后,阿梅遇上了第二个男人,相恋、结婚。婚后生活虽不太富裕但还算美满。这个男人老实肯干,体贴顾家。并且他们很快有了个可爱的女儿。阿梅以为这样安静地幸福着就是一辈子了。然而,幸福却是那暗夜烟火,短暂的绚烂过后,终逝去无痕。当他们的女儿还不满四岁时,男人被确诊为肺癌晚期,并且很快地丢下阿梅母女撒手而去了。阿梅在伤痛中苦苦坚持,和着血泪拉扯着年幼的女儿
两三年后,阿梅渐渐从丧夫之痛中走了出来,人也开朗了些。女儿上小学了,阿梅便把女儿安顿在家公家婆身边,来到了市区做工,以补贴家用。并且也在这时认识了我家兄弟,然后互相之间有了好感。只是,阿梅不再把这份感情往婚姻方面想。也许生离死别都历经后已淡然;或者,曾经的伤痛仍在内心深处游荡。我家兄弟一直想和她真正生活在一起,照顾她,好好爱她。但她一直拒绝着。也许不是不爱,是不敢再爱。
前几个月阿梅因感觉不舒服去医院检查时,被诊断为肝癌晚期,治疗意义已不大了。而就她自己所说,肝区部位其实近年来一直都有些不适,也有去看过医生,但以为只是一般的小毛病而已,所以没太在意。而现在,一切都已太晚。“多则半年,少则几个月。”医生的话是晴天霹雳,击碎了她的心她的希望。
“阿梅都在为自己准备后事了。”婆婆说。
她去相馆给自己照了一辑艺术照,说是要把仅存的美丽定格下来,当她不再了,还能让孩子看到她,看到永远不会再老下去的妈妈也如此美丽过。
历经磨难后还能爱美的女人啊,可见她有多么热爱生活多么留恋生命!只是,生活给她开了个很大的玩笑,给了她无数的苦难后还要草草结束她的一生,让她再来不及看到年幼的孩子长大成人,再没机会看这花红柳绿的世界草长莺飞、春华秋实。
她用自己的积蓄给女儿买了一套金首饰,说是给长大后的女儿做嫁妆。还说自己唯一能留给孩子的好像也只有这些了。
不要说物质是俗气的。当一位母亲不能再陪着女儿长大,不能再看着自己的女儿出嫁,那里藏着多少痛心的牵挂啊。而物质,只能寄托那么一点无力的爱与歉疚。
她留在市区不愿回去,说不愿面对女儿。不是不想不爱,只是因为太爱。,让已渐渐懂事的孩子眼睁睁地看看着病痛中的妈妈一天天消瘦一天天枯萎,直到呼吸停止,再也不会醒来,再也不能给自己一个温暖的怀抱,这对于一个年幼的孩子,是多么残忍的事。阿梅觉得自己无法承受孩子的伤。她说:“如果我去了,就告诉孩子说我嫁到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暂时回不来看她了。”
这样真的可以吗?我在想:孩子会恨母亲无情地离她而去的。孩子本没有了父亲,母亲怎么可以再远嫁而不要孩子呢?如果让孩子带着恨长大,这不公平,也不健康。
经不住朋友们的劝说,阿梅拖着已不太能站得稳的身子回到了家,回到了孩子身边。但是,阿梅仍然不忍心把实情告诉孩子,强忍着眼泪不敢在孩子面前哭。只是孩子看着奄奄一息的妈妈不再同往昔温暖有力,不再给她唱歌讲故事,也没有力气给她做饭了,便偷偷地问奶奶:“妈妈生病了吗?妈妈是不是快要死了?”奶奶泪流满面。孩子哭了……
听婆婆讲着这些,我的眼泪一直在眼眶里转。也许阿梅并不算是我的朋友,但她匆匆地留在了我的记忆里,她的温柔恬静她的坚韧不屈。更或者,因为同为母亲,这个最坚强也最脆弱的角色,心就无由地痛了。为了一个母亲无法改变的残酷事实,为了一个弱小的孩子将要失去母亲。
我想去看看阿梅,我想给她打个电话。但我始终没有这个勇气。因为我不知道要用什么样的语气去问候她,更不知该用什么样的话语去安慰她。我知道哪怕是一个怜悯的眼神和字眼对于她来说都是带血的利刃,提醒着她的生命正在走向倒计时。而我,也同样无法面对那些不在意料中的生离死别。唯有希望真的有一个叫天堂的地方,那里没有苦难没有病痛。
许多人在我们身边来了又走,而我们却无力改变无力挽留。生命是一条河,我们只是那一叶叶小舟,在无法预知的河流险滩中漂泊,我们总是不知道会在哪里被雨打风吹去。那么唯有珍惜眼前,珍惜我们身边的人与事,努力把我们的生命装满一点,再丰盈一点,好好爱,好好活……
2012.6.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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