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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骨生香
  文 / 通不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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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茶馆座落在街角上,漆成暗紫色的楼壁和两扇窄小的木门充分显示了三十年代那些茶馆的风格。 
  茶馆架子上陈列的是霸王别姬的手绘画。 
  虞姬的美艳和霸王的雄伟对于外面凄清萧条的街道显得不合时宜而且莫名其妙。 
  从远一点的高处看茶馆,它就像一只打开的火柴盒子,被周围密集的高大房屋挤压得近乎开裂。 
  有时候可以看见一只燕子从那里飞起来,茶馆的屋檐下曾有过燕巢。 
  如果再注意茶馆的后窗,还可以发现晾衣竿上挂着的女人的小物件和旗袍,没有男人的东西。 
  茶馆主人叫碧奴,常年绾一个发髻穿着旗袍,旗袍或是碧色,或是暗紫,与墙壁融为一体,老花眼的王拐子来喝茶时,找不到碧奴,就敞开了喉咙喊着要大红袍。 
  碧奴左手就托着茶壶,给王拐子倒上大红袍,末了让他润润他的大嗓门。 
  茶的香气常年围绕着碧奴,王拐子有一回拐着脚进茶馆时不慎崴了脚,碧奴用手扶着他时,他的鼻子刚好可以嗅到碧奴的锁骨,之后,王拐子逢人便说碧奴的骨头里都发着茶香。 
  碧奴的双亲早早就离开了她,父亲只留下这一座茶馆,碧奴时常望着茶馆外面的燕子,看着它们飞到最高处又回到房檐下。 
  外面刮着风,透过木门,可以看见穿着艳丽衣服的行人和漫空飞舞的梧桐树叶,街角上的檀香牌香皂和花旗参的广告画被风吹得噼啪作响。 
  有一个人推开了玻璃门,摘下了头上的礼帽,他手中的银色照相机发出的光泽异常强烈。正是这种光亮让低头擦拭茶壶的碧奴猛地抬起头来,她看见那个男人站在柜台前约五尺远的地方,手执礼帽向她颔首微笑。 
  碧奴后来回忆当时的情景总说她有一种晕眩的感觉,她似乎预知常青的出现会改变她以后一生的命运。 
  常青往后退了一步,对她说,就坐在那儿,手放到柜台上,托着下巴。碧奴下意识地按照要求摆出了拍照姿势。镁光灯咔嚓一闪,她听见常青说,好了,多么自然的表情,太好了。 
  后来,碧奴随常青离开了茶馆,茶馆关门那天,王拐子拐着腿在旁边叹气,多好的一个茶馆,多好的一个碧奴,骨头都透着茶香,以后怕是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之后,碧奴的脸经常出现在个大杂志报纸上,那时候,报童经常晃动着印有碧奴的报纸满街喊着,著名拍摄家常青的新模特,著名拍摄家常青的新模特。 
  是那样一个乌云滚滚的阴天,碧奴来到朱医生的私人门诊室,常青捏着她的手告诉她朱医生的医术相当高明。 
  碧奴摇了摇头,她说,我怕,我真的怕极了。 
  手术室内传来一种清脆的刀剪碰撞声,里面好像正在进行手术。她听见一个女人凄厉地尖叫着诅咒着。她瞪大眼睛倾听着,整个身体颤抖得更加厉害,突然碧奴从长凳上跳起来,双手掩面冲出门外。 
  常青追出去,拉住她的手说,你怎么啦?你跑什么? 
  碧奴哭泣着说,我怕,我不做这个手术了。 
  常青的脸沉了下来,他说,别耍小孩脾气,这手术非做不可。 
  碧奴抓住汽车车门上的把手,头靠在车窗上哭泣,她说,送我回去,求求你送我回去吧。 
  常青站着不动,他说,你到底怕什么? 
  碧奴说我怕疼,我实在怕极了。 
  常青沉默了一会儿,后来他拉开车门,将碧奴粗暴地推上车,她听见他恶狠狠地骂了一句脏话,臭 婊 子。 
  碧奴就是从这一天失宠于常青的。 
  当时她二十岁,在应付男人方面缺乏经验。她错误地幻想等腹中孩子降生后常青对她的态度会重新好转。 
  碧奴后来闭门思过,她想如果那天做了手术,一切都会好起来。悲剧的另一个起因是她太年轻,她怕疼。就因为怕疼断送了以后的锦绣前程。 
  常青把碧奴安置在一处郊外的公寓里后就走了,碧奴的肚子一天一天地大起来,女仆告诉她,她的身子上尽是奶香,骨子里都是奶香。 
  碧奴在公寓的床上度过了难捱的三个月。三个月里,常青从未现身,也没有只言片语,她天天瞪着天花板,用所有肮脏的字眼咒骂着他。 
  她把常青的丝绸睡衣剪成一条一条,从窗口扔出去。 
  一个初夏的早晨,碧奴离开了那座豪华公寓。天空高而清澈,微风吹动公寓门口的夹竹挑的红色花朵。碧奴跟着脚夫走向黄包车前,她回头仰望着三层楼的那个窗口,天鹅绒的窗帘依然半掩,她听见窗内有人哭泣,那个女人就是她自己。碧奴用手捂住耳朵,哭泣声仍然持续。 
  碧奴真的听见自己在三层公寓里大声哭泣,那不是幻觉而是另一种现实。碧奴回到了茶馆,她从前的闺房现在弥漫着一股气味。她知道这是为什么。她现在非常痛恨这种气味。她走到窗前拉开了窗帘,猛然看见离家前随手放于窗台的那盆三色堇依然鲜活,小巧玲珑的花朵和纤细碧绿的叶子在阳光下静若处子。 
  她面对着三色堇潸然泪下,这是她的第一次哭泣。 
  在茶馆楼上的小房间里,挂钟嘀嗒嘀嗒地走动,碧奴临窗而坐,计算着时间怎样慢慢地消失。 
  她无事不出门,害怕别人看见她怀孕的模样。碧奴无望地等待着产期的来临,这是她一生中最灰暗沉闷的时期。 
  碧奴看见楼下那些披麻戴孝的人从对面的寿衣店里搬走一个又一个花圈,寿衣店的生意比茶馆红火多了,因为每天都会有人死去。 
  那是王拐子开的寿衣店,王拐子经常看到碧奴坐在茶馆的窗户前,呆滞的眼神延伸向远方,却又没有个焦点。 
  碧奴当时却不无辛酸地想,也许她应该买一个花圈祭奠她这一段绝望的生活。 
  整个夏季炎热多雨,雨点枯燥地拍打茶馆的铁皮屋顶。碧奴注视着雨中的街道,心如死水。 
  在一个初秋的早晨,王拐子看见碧奴在窗户前艰难地移动身体,面孔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王拐子立刻喊上他婆娘帮碧奴接生。 
  说来也奇怪,孩子出生后听不见哭声,碧奴虚弱地要王拐子使劲拍她的屁股,她说,要哭,不哭以后便会苦。当时王拐子的婆娘正在给她止血,碧奴难产,脸色苍白无力。 
  据王拐子后来的回忆,他是拍着孩子的屁股,孩子一声响亮的啼哭响起时,碧奴笑了,喃喃地说着,不知道是说着不哭还是不苦,之后便咽气了,她的手还握着婴儿柔软泛红的小手。 
  王拐子在掰她的手时闻到了一丝香味,他说不清是奶香还是茶香,只是那时候他觉得那种味道充斥着绝望和枯萎。 
  
  王拐子领养了那个孩子,给她取名不苦,在不苦二十岁那年,王拐子躺在竹榻上气若游丝,不苦握着他的手哭着。 
  王拐子嘴里喃喃地说着,不苦不哭,那时候,他仿佛又闻到了碧奴二十岁那年锁骨的独特香气。 
  那香味仿佛是来自于不苦的手中,他安详地闭上了双眼。 
  
  很久以后,不苦重新开起了茶馆,包括王拐子的寿衣店也改成了茶馆,茶馆的名字,就叫透骨生香。


2012/8/18 3:11:11 发表 | 责任编辑:桂汉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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