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祖 父 ◆
晚饭后,祖父慢悠悠的走到老榕树下
坐上竹制摇椅,乘凉
见到有谁过来了,便天南地北的开始吹嘘
那时候我们还小,听不懂他艰苦岁月的故事
院子里的大树,躯干和祖父的腰板一样熟悉
拐了个弯,也没耽误给孩子们输送养分
只是下雨时,祖父说腰上那块疤
有点隐隐作痛
如今祖父的院子,四角埋伏霜雪
草木找个借口就要凋零
祖父捂紧最后一抹春绿
说是要留下来给我
◆ 吕大爷 ◆
白天没事做,吕大爷就拄着拐杖
在我家店门口的那颗大榕树下喝茶
他那条腿的确是给小鬼子的步枪打穿的
那是老李头的疼痛,也是荣耀
很多人都记住了他为村庄抛过头颅,洒过热血
小小的我不明白那是怎样峥嵘的岁月
吕大爷笑呵呵说免费帮我们看店
几年前,吕大爷就走了
老榕树从此安静了许多
可我每次回去,路过那里
多看一眼都仿佛能回到那些个懒洋洋的黄昏
◆ 二 姑 ◆
在她的眼里
村庄不是村庄
而是一把镰刀
正在向她步步逼近
婚期是前世今生早已定下的
穷得掉渣
她也不想自己变成老处女
她甚至渴望花枝招展的上花轿
嫁给五月嫁给镰刀嫁给村庄
甚至嫁给石磨碾压
她不怕疼痛
有疼有痛才有属于自己的芬芳
她用心经营着家里一亩三分地
一条扁担挑起柴米油盐
一把铁锄春耕秋收
一双结着老茧的手把一家五口的日子
梳理得井井有条
只是年轻的她,才结婚两年
只是得了一种轻微的病
因为贫穷因为一无所有因为家里没有一种东西典出去
那个黄昏后我在没有见过她
◆ 李大叔 ◆
当你盘算五九六九,沿河看柳时
生活已经跌价,你怎么意识不到
种地的种,不是乘坐的士的料
一生就是用两条腿奔波的命
农闲时,一张铁锨,一顶草帽,一幅围裙
汗水打湿透七月的阳光
一天下来分了三十六快钱,你就
逞能地抱着大婶疯狂地亲吻
一包洗衣粉,两块肥皂,崴去了一多半
你楞说人家算错了帐
走出超市,骂骂咧咧地说
这是怎么回事
车子疾驰而过
地上只剩下一滩鲜血,以及
孤零零的洗衣粉和肥皂
◆ 邻居阿伯 ◆
阿伯很会过日子,常把
生活堆积下的苦水晒得很干
一只烟袋里盛着准备成灰的烦恼
午后,空闲下来了
总能在树荫下看到他的旱烟
看到他如何借一把火修道成仙
那眯起眼睛的神情,仿佛真能腾云驾雾而去
村庄的午后在这一刻走得很慢
“噗通”一声
阿伯真的腾云驾雾去了
井是乡村最亮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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