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意外,焦灼的阳光突然倦滞,匆匆走过时光,八月以后,晚来天气渐有了几丝薄薄的凉意,偶尔当风而立,飒飒秋风夹杂着些许吹寒清角,瑟瑟感伤便这样不着痕迹的摇漾心笙。
自古逢秋悲寂寥,秋之声色渲染,似窗前的月下青松,寂寂无声,自酌凄恻。
中秋将近时候,最难将息随风波动的团团清辉,最难消受皎洁空明的家乡月光。
年前打电话回家,祖母还在笑着问我的近况,语气庄重严肃,叫我没事不要回家打扰她的清幽。我幸福的笑着,只说些故作轻松的琐事。前日母亲来电,说祖母的祭品已经备妥,可惜中秋我不能回家亲自祭拜祖母。
天各一方的距离,碧落黄泉的时空,我想古人是智慧的,一早就明白“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的道理。可惜现代人往往忽略了这些,我们似乎总也喜欢追怀过去,夸耀曾经的竞逐繁华,却常常忘记现在,忘记珍惜眼前的幸福。
我生在东南形胜之地,自小习惯了杜牧之,姜白石的深情呕哑,偶尔离乡索居,总难忘记故土的小桥流水,枫桥月明。以致每每梦回时分,辗转记起,青石,微雨,巷陌。浣女,像一幅流动的风景画卷。
故乡的中秋是个很隆重的日子,不止观菊赏月,饮酒品茗;祈福还愿之类的旧俗往往显得更为重要。全家人一道,抹黑起身,赶一段蜿蜒崎岖的山路,去寺庙求上一签。我自诩是读书人,向来不信这些怪力乱神,也不在意签上的随意勾连。只是祖母极其笃信,虔诚的将一家人的签递到大师面前,毕恭毕敬的听着,时时露出诚惶诚恐的神情。爸妈自然没有勇气对抗祖母的权威,只好私下里多添些香油钱,让大师“多结善缘”。
年少的时候,佳节里遇见寂寞,总会想起王摩诘的诗: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现在看来只觉得幼稚可笑,中国人表达情感的方式从来不是直抒胸臆的,往往讲究蕴藉,譬如怀乡,独在异乡为异客固然好,然而失之余韵。如今年岁渐长,与寂寞久已相熟,思想之感像潮水般起起落落,何限于佳节,只是会有些许“遍插茱萸少一人”的遗憾罢了。
追昔抚今,宛在昨日的一切如此的历历在目,清晰的叫人不堪观瞻。殇逝是一种情怀。如清澈辽远的笛音,总喜欢在月光清寒的夜晚响起,心心恋恋的故国之思在这歌声里渐行渐远,在某个青芜的堤岸停下脚步,涟漪层层荡开,弥漫了整个晚秋天气。
今夕有月,月色空明,明光似水,水漾青荇,情不知所起,
移步中庭,庭院幽寂,寂寞愁怨,怨非故乡,遂一往而深。
东坡放旷,能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来慰藉自己,我劝慰不了自己,只好对着清寒月色脉脉,独自感伤。
我想,放旷自然洒脱。感伤也并不见得便如何消沉。毕竟谁又能说深情款款之际,情思绵延那厢,不是与旷达者同为一颗赤子之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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