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完点滴已经十点半了。不过,对我来说,这是一天里最好的时光。
时令虽然是夏天,然而,这是塞北,实际天气跟中原的春天差不多。楼前的两簇榆叶梅正在怒放,十分惹眼。杨柳老榆已抽芽绽绿,生气勃勃,大有郁郁葱葱之势。我信步来到流经院子的小河边,坐在一棵柳树下的长条椅子上。
眼前是一条淙淙流淌的小河,河里有几只白鹅和几对花鸭在嬉戏,更增添了几分乐趣。
我正陶醉在这春天般的夏日里,忽然听得有脚步声传来,我刚回头,那人已经来到眼前。
走来的是一位中年妇女,手里拎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一只一斤装的酒瓶。
“我可以坐一坐吗?”她冲我笑一笑,十分和气地说。
“当然可以!”我紧忙答应说。
于是,她便在椅子的另一头坐下,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眼前的小河,目光呆呆的,痴痴的。
我只觉一股浓烈的酒气扑来,下意识地抬手掩了掩鼻口,不由地打量起她来。
只见她头发乱蓬蓬地像一个鸟窝,脸好像几天没有洗过;上衣没系风纪扣,左胸口袋下方湿了一大片,像喝酒水饮料等不小心顺嘴流出来弄的,也像是在口袋里装了酒水饮料等流出来弄的。
“你害怕我呀?”她看我看她,于是说。
我才觉得眼前这女人不正常,虽然她说话时语气并没什么异样。但是,又不好就走,因为她早察觉了我的戒备和不安。
“疯子大约也有自尊心的,······”我想。
“你是哪地方的?”我在想下面可能发生怎样的故事,她病的程度,她突然问我说。
“根河。”我尽量简短些,以免话语间出现什么漏洞惹恼了她。
“根河?”她惊讶道。
还没等我回答,她急忙接着说:
“我妹子在那里,······张志祥,你认识么?”
“不认识。”我回答说。
“不认识?”她似乎有些不屑地说,“那你动动脑筋想一想!”
显然,前句话的确表示不屑和遗憾,后句话就有点逻辑不通了——“不认识”岂是动脑筋想一想就能解决得了的——纯属疯话了!
“你抽烟吗?”她很有礼貌地问我。
“不抽,谢谢!”我也有礼貌地回答。
她便拿出纸和烟来,很麻利地卷好,点上,安闲地抽起来。
我觉得可以走了,因为和疯子唠嗑提心吊胆的,一些把握也没有,你知道哪句话会刺激了她,不会抓你挠你呢?于是我站起来勉强客气地说:
“你坐着,我该上楼打水了!”
话没说完,我已经迈出两大步了,而且头也没回,不知道她有何反应,只从后边传来一句话:
“我把他靠走了,嘻嘻!”
我听了,脊背一凉一凉的,便逃也似地上了楼。
下午,我还在迷迷糊糊地躺着,忽然听见有人议论什么,便睁开眼坐起来。只见多日少言寡语的老孟给大家讲那疯女人的故事。
她叫许凤姿,36岁,住裤裆街南街。丈夫张志祥,在一个叫什么“河”的地方做买卖,买卖做大了,在当地名声大噪,后来把他的妻妹也叫去帮忙,就没有回来过。女人心眼小,总觉得不对劲儿,就得了精神分裂症。他逢人便讲丈夫如何如何了不起,妹妹如何如何漂亮,讲累了就歇歇,讲渴了就喝点水,还强拉着听众不让走。时间久了,人们就像躲瘟疫似地躲着她。后来她在一小吃摊儿跟前讲她的故事,顺手将一客人的一杯酒当水喝了。说也奇怪,不一会儿,她竟安静下来,呆呆的,痴痴的,嘴里不住地念叨着:河,河……从此,她便对“河”这个字眼很敏感,只要听到有说“河”这个字音,她便兴致勃勃地给人夸耀,她丈夫在那里,妹妹也在那里,你一定认识他们。如果说“不认识”,她便鄙夷不屑地嘲笑你。她的家人拿他没办法,就让她拎个塑料兜儿,装一只瓶子,瓶子里装点酒……
大家听了,都唏嘘不已。
(声明:此故事属虚构。酒使精神病人安静下来,纯属偶然,不可作为科学依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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