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进行期终考试,老师们忙于阅卷,我于是得空到医院瞧大夫。
下午两点,我先在挂号处要得处方,然后来到内科(2)诊室。
诊室不大,一门一窗而已。靠门处有一张床,对面窗下有两张“一头沉”对放,两把小转椅。右侧无人。只见左侧小小转椅里半卧一人,小小身躯陷进椅子里,脑袋搭在椅背上,只有一个圆圆的黑黑的头顶对着我,仅此我可以断定她是一个女人。我轻轻走近桌前,才发现她穿一件医生的衣服——白大褂。她两手捧着一本杂志正专心致志地看着,以至于我来到跟前竟没有任何反应,叫人判断不准究竟是没觉察还是故作不知。我一边犹豫着,一边向她的对面移两步,试图引起她的注意,好看清眼前这位究竟是谁。我总希望能认识她,因为这年月熟人好办事嘛。遗憾得很,眼前是一副陌生面孔!她十八九岁光景,瘦瘦的,黑黑的,并不漂亮。从她桌子上的几份病例袋断定,她就是当值大夫。
“同志,您值班?”我于是主动开了腔。
“又不礼拜,值什么班?”那小女人方扭动了一下转椅,大约有八九度,卧姿依旧地只将捧着的杂志移开了点,眼向斜上方斜了斜,投来两只白眼仁儿,扔来一句冷冰冰硬邦邦的话。
我吃了一惊,心里突然像塞了一团棉花,一时竟不知如何说好了。不过,我是来就医的,怎么也得看了病再走呀。沉默片刻,突然想起,既然人家抠了字眼儿,自己不妨服个软儿,改改口吧。
“噢,对不起!不是值班,您是上班!”
这时她才将椅子转过来,同时放下手中的杂志,拿起了笔。
“您是新调来的吧?”我于是一边搭讪着一边将处方递过去。
“不是!”还是冷冷的直撅撅的。室内空气仍旧没有好转。这时我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有些日子没来医院看病了。
“咋的啦?”她拿过处方,漫不经心地问。
我于是将我病了四五天,初是咽喉疼痛,嗓子沙哑,后又轻咳等情况诉说一遍。她听了便在处方上写起来。他写的是中文,所以认得。第一行是“消咳宁”,写完问我可否发烧,我随口说并不怎么烧,这第二行她随手写了“扑热息痛”片,紧接着“刷”地一条曲曲弯弯的斜线,一直划到签名处。我知道,瞧大夫的任务就要完成了。落款已毕,那张处方便送到我跟前。
“同志,是否给我开两支针打打?”我不甘心,忍不住说道。
“你还要打针?”又是两个半白半黑的眼仁儿,外加一副皱着的眉头。
“打针不是好得快些嘛。”
于是在那曲曲弯弯的斜杠处又多了一行字,曰:“穿心莲1×2”。接着那处方便第二次被推到我跟前。我拿了处方,说了声“谢谢”,眼看她又卧进了椅子里去了。我走出诊室,到药房取了药,向注射室走去。
回来的路上,我想,我什么时候得罪了这小女人,“值班”和“上班”又有多少区别呢,竟至于那样地不可饶恕?!然而,想到她那瘦弱的身体,那略显稚嫩的神情,我的气也慢慢地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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