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旧影，记忆重绽。上世纪七十年代末，我尚读高中。一日，在基建工程兵00252部队宣传股工作的父亲拿回的一份《解放军报》上，读到一首《将军，不能这样做》的新诗，诗的内容让人震惊，我记住了诗人的名字。三十多年.后才知，因为此诗，作者叶文福不仅未获“文福”，而且是“诗祸”缠身。闻此，心中不由得生出一番感慨：福兮祸所伏，世事不由人啊……！平生读诗不多，叶文福的诗，可以说是我青涩岁月中与“将军”的一次偶然相遇。再读其诗，则是近日《叶文福诗词选》付梓出版，有缘得之，当细品也。
闲话少叙，开启书页，先来读诗。看这一首《黄岩岛》。
南海风云入梦中，苍苍白发亦英雄。
轮台亦或黄岩岛，皆与陆游一脉通。
诵读一遍，有点似懂非懂。诗中尾句“皆与陆游一脉通”，让我联想到南宋诗人陆游名作《书愤》的诗句：
早岁那知世事艰，中原北望气如山。
楼船夜雪瓜洲渡，铁马秋风大散关。
塞上长城空自许，镜中衰鬓已先斑。
出师一表真名世，千载谁堪伯仲间！
陆游作《书愤》时年过花甲，赋闲在乡。感于世事，铁马金戈已成梦，报国欲死无战场。一腔悲怆化为郁愤难抑，诗若激流，奔涌而出。《黄岩岛》作于今年初夏，文福先生耳闻菲律宾图谋霸占我黄岩岛之丑行，感发而吟。区区28个汉字，如何才能向读者传达出心志？借典故比兴，无疑为一上策。粗看此诗无典，实际典居其中，暨陆游之作《书愤》也。它不显山露水，可谓寻常看不见，偶尔露峥嵘。须读者明察秋毫。我以为，要读懂《黄岩岛》，必先读陆游《书愤》，方可借水行舟，识得其妙。以典赋诗，借放翁诗酒浇自己块垒，巧思也。字面上，我们未见厉兵秣马；脑海中，老将壮心却跃然纸上，这招数了得。我读其意乃是：南海起风云，黄岩寇欲侵；我心同仇忾，报国何论龄。不知晚辈有否曲解？此情可堪，吾当击节。而这一首《.读杜牧赤壁诗与之论》：
读诗未敢与君同，小视江南绝代雄。
论琴弹剑皆学问，消闲本事调东风。
同上首一样，读者需要读杜牧《赤壁》以后，方能明此诗之异趣。古往今来，喜与先人纵论历史，赋诗唱和，交杯换盏，甚至借古讽今者，皆雅好也。一句“消闲本事调东风”，让我颇有孔明坐看云卷云舒之境。一首读罢，忽然感觉作诗亦用兵，借东风也罢，空城计亦好，百万雄兵皆汉字，运筹帷幄任排阵。指点江山，心有灵犀一点足矣。文字乍看消闲，实乃心慧，君以为如何？再看下一首《楚人》：
楚人不狂楚人精，楚人寸骨可作钉。
当年日寇如知楚，不向中华派一兵。
此诗开门见山，明确表达作者对楚人的敬佩褒扬之情。强敌欲辱我，挺身，铮铮硬骨；誓言，铁板钉钉，有力拔山兮之气。回眸历史，项羽、刘邦皆是楚人，“一鸣惊人震乾坤”。昔日楚人的精魂，今日中华民族的自信。楚人的精与狂，在此更有一番男儿豪情。文福先生亦楚人后裔，读其诗，血性可见。此诗义正词严，严正警告东洋毛贼，横加挑衅，掩耳盗铃，中华国人不允。这首诗也体现了叶文福作品一贯以来旗帜鲜明的个性，凸显其作品内容的时政意义，这是作者与社会同呼共鸣的表现。应该说，现实主义的豪放与粗犷是其作品风格的主色调。
再谈咏物。文福先生的咏物诗别开生面，诗情呈发散状向周边扩展空间，尤显多义。读之思绪飞扬，浮想联翩。吾对《岳阳楼》、《赤水》、《琴台.》、《咏梅》甚为可心，读之抑扬，品之如馨。看这篇古风《撑船竹篙》：
折身不折节，离土不离水。
泪挽大江流，驭浪生无悔。
在山节测天，在水节量海。
自在本无心，无心露风采。
咏竹诗见多不怪，乱花迷人眼。咏撑船竹篙，虽不多，亦不足为奇。依稀记得某君有一句：“一提泪满江河”。还真似那么回事。这都是以象取意，象生意长。吟竹，“节”是老生常谈，“心”是假借弄虚。叶先生这“竹”枝繁叶茂，满目流翠，怡人心境。先是“折身不折节，离土不离水”，表达出个人信仰的坚定、亲情血脉生生不息不离不弃的情怀，出手老到。再看“泪挽大江流，驭浪生无悔”惜别与寻梦、不舍与无悔纠结的场景展现在眼帘，相望江湖，还是相忘江湖？难以释怀啊！“在山节测天，在水节量海”，更是使诗之竹篙的境界达到了高潮。以节为尺，天地可量；以心为标，世人可昭。尾句“自在本无心，无心露风采”，初看收宫的似乎有些稍过。你闭上眼，轻轻吟，品出了何谓自在，何谓风采。再吟，几许禅机，竟在无意间隐约闪现，这是一种超脱尘世、明心见空的淡然情怀。
中秋明月又临窗，沧海月圆是异乡。
横卧燕山山也缺，独斟玉酒酒真凉。
寒风送雁随云远，老马失蹄带血香。
此去江山惊剑客，一鞭万里过长江。
举目望月，不一样的人生感怀，让多少人对月独吟，抒发漂泊尘世的孤寂失落。这首《中秋.》犹一幅“秋夜别雁图”，画面中，明月由高到低，由远至近。月临窗，却是梦在异乡。延绵的山，却是远离思念的缺憾。玉酒、别雁、老马更是雪上加霜，寒入肺腑，沧桑一片。即使如此，我们仍在“老马失蹄带血香”的悲壮中，读出了作者心有不甘“一鞭万里过长江”的奋起。这是一种人生的激扬，生命的豪壮。
诗是心灵的出口，诗言志，笔生情。诗又是愁绪代言人。1998年8月18日，作者闻知簰州（家乡河入长江处）决堤，煎熬莫可以言。虽竭力捐钱与物，终因囊中羞涩，心中凄惨。作者写下内心的之言《捐愧》：
潸然徒剩一怀风，泪涕千金不救穷。
捐款汗颜虾米力，赈灾热血蚁橼功。
风平浪静英雄舌，地裂山倾浅海龙。
紧摸伤心未敢哭，怕流泪水助洪峰。
这里有难言的“一怀风、虾米力”的惭愧与无奈，有发现“千金不救穷”的泪涕与愤怒，有对“英雄舌，浅海龙”怪状现形的疑窦……。一句“紧摸伤心未敢哭，怕流泪水助洪峰”带来的痛彻感，让我为之动容。血浓于水，同悲同泣，真实的体现出作者对故乡灾情的关切，对乡亲的挂记。启齿欲言，但却要强压内心之悲伤，皆是“怕流泪水助洪峰”。主人公欲哭还止、泪与血吞的凄苦心情，如风中老树发出暗哑的声音。抛开人们主观意识中不能等同的“情感”因素，从诗的技法来讲，欲擒故纵，欲抑先扬，巧设伏笔，这是典型的“诗家语”，艺术的典型夸张让人情不自禁的融入这种场景，读者不自觉的参与到诗所营造的现场中，其真情实感母容置疑，耐人寻味。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