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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罢意何安(外一篇)
  文 / 李紫楠
    



    一直以为,心念的那一首首竹笛,便是江南的旋律,悠扬而又凄婉,在柔婉的起落中,歌罢了一场又一场命定的悲欢离合。就如阿炳的一曲《二泉映月》,那一怀秋事,在眉梢,在眼角,放眼望去,月光如水水如天,然而,在这凄清孤落之下,却暗自流露着歌者对生命的执着与探寻。
    只是,何为生命?有人把生命比作一辆列车,来来往往之间,有人上,亦有人下。上车的,定是命中注定了的缘分,无论是善缘还是孽缘,都会在生命中,留下或是浅淡,或是刻骨的印记。至于下了这辆生命列车的,除去生离,便是死别。
    这尘世间的繁华交错,谁人不是擦肩而过,谁人又辨得清,彼此的缘分,要续到何处?曾经的誓言与思念,依旧停留在脑海,人却不再是旧时的人。万语千言留在心头,道出的,却只是一句“珍重”,执手相看之间,满心不舍,却再找不到相守的理由,各自转身,望不见对方背影的失落,却知,彼此的心皆是满怀凄凉。
    如此,便是生离了吧,千言万语无从诉,凄泪欲零还住,相知相望难相守,便是不舍,挽留之言,却也是欲言又止而已。
    生离尚且如此凄然,更何况死别。
    一世百余年,与时光相比,不过瞬息之间,生与死的界限,想来近在咫尺,却是最为牢固,最为真实的阻隔。一个在这头,一个在那头,那头的人,不知可会念及旧日种种,这头的人,却在日夜思念着那头无迹可寻的故知。
    最先让我体味到死亡的,是外婆。彼时的自己尚且是个不谙世事的孩童,更无法真正懂得死亡的含义。直到外婆去世后的几年间,逐渐忆起与外婆相处的点滴往事,才知生死之间的距离,竟然是这么清晰。昨日尚且可以言笑晏晏,今朝却是想寻也是枉然。
    之后,便是一位在文字间流连的男子,在外求学的时光里,我与他匆忙地几句交谈之后,便再无消息,直至半年后高考结束,去朋友博客拜访时,才知朋友早已因着一场车祸意外离世,细算时间,也该是匆忙交谈之后不久便遭遇了不测。一切仿佛是瞬间的断截,朋友的幽默与坦诚仍旧在心头,却已然在不同的世界,总以为,彼此相处的时间尚多,不必急于一时,却不知冥冥之中,早已擦肩而过。
    离自己最近的,则是一位长我一届的学姐,彼时的交流并不多,字句间皆是关爱。得知姐姐患血癌时,心情的沉重却未曾显露在言语之间。故作轻松地问姐姐几时能够重逢,心底存着侥幸,以为生命该不至太过脆弱,却未曾料到,一别,便是永远。以为彼此尚且年轻,在这尘世间,仍旧有着一段无边的长途跋涉,那些想说却埋在心底的话,那些想做却在奔波中的事,总能够寻到机会,了却那些算不得心事的心事。却不知,树欲静,风不止,再顽强的生命,也拼不过时光消磨,便是自己,也未必有多幸运吧。
    终是懂了何谓生,何谓死,待自己的生死更为坦然,却越发见不得周遭至亲之人挣扎于此。我拼尽全力,想要留住匆匆的岁月,却在猛然间懂得,在生死面前,我所有的努力,都是枉然。在生死规则之下,无论多狂妄的心,都显得太过渺小。
    何以飘零去,何以少团栾,何以别离久,何以不得安?
    近来现于周遭的,非是生离,便是死别,尽管整日忙于生活琐事,心头依旧抹不去那丝伤感。实在不知,生活之中,何以充塞着如此多的劫数,如此多的悲欢离合?
    我想,缘有深浅之分,寿有长短之别,若是当下相遇,便乐得惜缘,他日道别之时,也不必太过遗憾。生命便如同一辆列车,尽管途中来来去去,多无定所,但又会相聚在行程的终点,抛却生前身后事,只留一缕暖阳,温暖来往过客。
    江南悠扬的曲调,依旧在耳边回荡,唱尽离别苦,曲罢意何安?点点痴情化细雨,落进残梦,淋湿相思处……


                     ◆流年似水梦如烟◆ 
  
    似水的流年,不知铭刻着多少快乐与哀伤。只是那些过往无论是悲是喜,都会如烟尘般随风飘散。却又会在某一个突然静默的夜晚,恢复如初,泪流满面……
                                              ——题记

    红日西斜的时候,我小心翼翼地躲过凸凹不平的柏油马路上肆意流淌的污水,沿着这条小街道前行。我的家便在这条街道上,小街道偏僻而陈旧,仿佛这条街道,连同街道上的人,都被这个世界遗忘了。
    我疲惫地回到小院,却发现家门禁闭,抬手敲门,手与木质门撞击,发出“嘭嘭”的声音,许久也得不到回应。我沮丧地靠在门上,身体顺着木质门,慢慢地滑了下去。不知不觉中,我竟然倚着门,坐在冰冷的地上,沉沉地睡着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我被一阵轻柔地拍打叫醒,伴着周身的寒冷。睡眼朦胧中,我看到了隔壁那个即将读高三的小楠姐姐。这是我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观察小楠姐姐,乌黑的眼睛流露着淡淡的笑意,浅浅的眉毛似一片柳叶,如水的长发从小楠姐姐的肩头温顺地垂了下去。一缕光线包围着小楠姐姐,在斜阳中,小楠姐姐的微笑有些模糊,恍然间,突然感觉小楠姐姐就如一个古典女子,柔婉而又凄美。
    这晚我是在小楠姐姐一尘不染的家中度过的,我与小楠姐姐写着各自的作业,虽未交谈太多,心底却回荡着久违的暖意。
    我自此与小楠姐姐熟识,也开始了一段刻骨铭心的过往。
一月一期的校报又出版了,偶尔翻看时,忽然被一首诗歌吸引。凄美的文字,淡淡的忧伤,诉说着一颗凄凄女儿心。
    不知为何,我总认为这就是小楠姐姐的文字,毫无来由,却异常固执。当天在回家的路上,我把这几句诗背给小楠姐姐,姐姐的脸上掠过一丝惊讶:“妹妹,你怎么会猜到这是我写的诗?”
    从那以后,我开始关注校报,期期校报都能看到小楠姐姐的文字,凄美淡雅的文字甚是与众不同。只是,为何小楠姐姐的文字也这般凄冷?
    完成了作业已是凌晨,心底的凄冷却又注定是一个难眠的夜。抬头望向窗外,隐约看到小楠姐姐的窗子投在地上的灯光。
    小楠姐姐,你也有这么多的伤痕,要独自在黑夜里默数吗?心底的伤本就不愿示人,我们也只能够带着满身的伤痕,用微笑掩饰泪眼,用冷漠掩饰伤痛。
    第二天清晨见到小楠姐姐,却发现她的嘴角边挂着淡淡的淤青,在小楠姐姐白皙的脸庞上显得分外刺目。小楠姐姐躲避着我询问的眼神,手指局促地握在一起。
    我轻叹一声,挽起小楠姐姐的手臂,一同向学校走去。
    不知这一天的课是如何结束的,心里惦念着小楠姐姐,一日的课程未听进只言片语。总算等到了小楠姐姐放学,小楠姐姐稍稍犹豫,终于向我叙述了原委。
   “妹妹,其实我的伤,都是昨晚爸爸打的,这些年来,爸爸喝醉了之后,稍有些不顺心的事情,就……”
   “姐姐,阿姨怎么不保护你?!”我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变得颤抖。
    小楠姐姐的目光突然有些惆怅:“五年前我的妈妈就得癌症去世了。妈妈去世那天,爸爸哭的眼睛又红又肿,现在想起也觉得心疼。五年来,他没再娶妻,我知道他心里想着妈妈……”小楠姐姐的声音因为哽咽慢慢低了下去,只是,小楠姐姐自始至终都未流一滴眼泪。
    我张了张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在生死面前,一切语言都太过无力。若是可以,就让我用一生一世的时光,来温暖姐姐日渐冰冷的心……
    这晚放学,我站在操场上,百无聊赖地看着秋叶从树枝间纷纷落下,转眼又是深秋。小楠姐姐终于放学了,今天的小楠姐姐脸上挂着幸福的笑,似是要融化深秋的寒冷。
    “雨馨妹妹,他是楚枫”,小楠姐姐柔声向我介绍。这时我才发现,小楠姐姐旁边站着一个高个子男生。楚枫哥哥甚是帅气,眼睛虽小,却极有神,目光中的温柔与阳刚令人心醉。哥哥身着一身雪白的运动衣,在纷飞的落叶间竟像是一个挺拔的白马王子。回家的路上,楚枫哥哥把我和小楠姐姐逗得哈哈大笑,哥哥的声音很有磁性,更充满了温情。
    不知不觉便到家了,我把自己关进小屋,心里莫名其妙地涌起一丝惆怅。小楠姐姐该是不需要我的保护了吧?
    此后,我便躲在角落里,看着小楠姐姐和楚枫哥哥幸福地从我身边走过,再继续自己的行程,只要小楠姐姐幸福,我在与不在又有什么关系?这种状态维持了数月,直到那天傍晚。
我在雪地上慢慢地走着,听着脚下寂寞的声响。突然看到前方跌跌撞撞跑来的身影,到近处才知是小楠姐姐,随后看到了小楠姐姐身后,因醉酒而失去理智的叔叔。至于楚枫哥哥,已然不见了踪影。我拉起小楠姐姐的手,飞快地跑了起来,雪地上留下了两个人破碎的脚印……
    我与小楠姐姐已经力竭,寻了一处偏僻的小巷停了下来。“妹妹,我和楚枫的事……被爸爸发现了……”小楠姐姐绝望地告诉我。我的声音哽咽在喉咙里,一个字都发不出。我抱紧小楠姐姐,想要把自己的温度传递给小楠姐姐。为何小楠姐姐的幸福也这么短暂?
    片刻的休整后,天色已暗,我与小楠姐姐一同向家的方向走去。今晚小楠姐姐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回到她自己的家了。傍晚的奔波与突如其来的打击使我和小楠姐姐心力交瘁,简单的晚饭过后,我们便挤在那张小床上睡着了。
    凌晨时分,我从睡梦中惊醒,却不见了小楠姐姐。我把目光投向窗外,借着雪光,隐隐约约地看到了窗外纤细瘦弱的身影。
    我穿好羽绒服,走出卧室,看到小楠姐姐光着脚,一动不动地站在雪地里。我扶着小楠姐姐走到傍边的台阶上坐下,脱下羽绒服披在两个人的身上。小楠姐姐的头无力地靠着我的肩,一言不发。
    不知过了多久,手脚已冷得像冰。突然听到小楠姐姐略带酸涩的声音:“妹妹,咱们回去吧。”
    我已难过得说不出话,只能微微点头。小楠姐姐挤出一丝苍白的微笑,随后轻声说:“妹妹,我不跟你挤在一起了,今天我们都累了,回去好好休息吧。爸爸应该已经睡着了,我也要回家了。”我张了张口,想要阻止,咽喉却哽咽着无法发出声音,只能目送着小楠姐姐进了她的家门。是呀,叔叔应该已经休息了吧?也许不会有事的……
    我走进卧室,躺在床上,用被子紧紧裹住自己冰冷的身体,眼泪缓缓流出眼角,然后枕着眼泪无声的入睡。
    这天晚上,我和小楠姐姐都发烧了,我已经神志不清,嘴里喃喃地唤着小楠姐姐的名字。父母察觉到我的异常,急忙跑到我的卧室,为了照顾我,直至天亮,都未曾合眼。而小楠姐姐,一夜无人照料……
    直到次日清晨,母亲到小楠姐姐家里,让小楠姐姐帮忙请假,才发现小楠姐姐额头很烫,近似昏迷。于是手忙脚乱的把我和小楠姐姐送入医院,总算没有什么大碍。
    醒来时,我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小楠姐姐躺在我右侧的病床上还未醒来。小楠姐姐的手上贴着两片胶布,输液管理的液体一滴一滴,以不变的速度下落。突然发现,短短的一夜间,小楠姐姐的身体有了些许的消瘦,不知是因为我这双疲惫不堪的眼睛,看周围的世界皆是疲惫,还是因为小楠姐姐在这场变故下,真的已经消瘦了。
    一切又恢复到了最初的状态,就似乎楚枫哥哥从未出现过。曾经的那几个月,就如烟尘般随风而逝,只是留在心底的那道伤痕,也可以随风吗?
    岁月匆匆流逝,转眼又到盛夏。小楠姐姐临近高考,学业开始变得忙碌。小楠姐姐每日无言地穿梭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显得渺小而又固执。小楠姐姐纵然伤痕累累,却也十分优秀,最终,小楠姐姐以将近600分的成绩,考上了重点线。
    填报志愿的那天,小楠姐姐很晚才到家,疲惫掩饰不住姐姐的兴奋,姐姐在我的耳边轻声说:“妹妹,我和楚枫报了同一所大学,我们可以继续在一起了。”听罢,我的心底回荡着丝丝暖意,祈求上苍莫再辜负了有心人。
    数日之后,楚枫哥哥收到了录取通知书,正是当初与小楠姐姐约定的学校,而小楠姐姐的录取通知书却迟迟未收到。小楠姐姐整日不吃不睡,只知守着信箱,终于守来了录取通知书。只是,小楠姐姐的微笑却在展开录取通知书的瞬间凝固了。
   “妹妹,我没有报过这个学校!”
    叔叔听到小楠姐姐的声音,走过来说:“你的志愿我改过了,你报的专业不容易找工作……”
    “你怎么可以给我改呀!”小楠姐姐没有等到叔叔把话说完,便哭喊出来,声音是从未有过的尖利,眼泪如雨一般流下来。
    叔叔显然被小楠姐姐情绪突然地变化吓到了,微微愣了愣,然后用惯有的严肃说:“你懂什么!”
    一场纷争就这样结束了,小楠姐姐终究是不会与自己的父亲对抗,不敢,亦不忍。
    年少的爱情,终究无法和顽强的命运抗争,过了些时日,楚枫哥哥独自一人踏上了本该属于两个人的行程,而小楠姐姐也该收拾行装,准备启程了。
    在超市的货架旁,小楠姐姐停了下来,声音很小却异常清晰:“妹妹,谢谢你照顾我这么久,今后你也一定要照顾好自己。记得跟爸爸说,不要永远沉浸在过去里,天堂里的妈妈看到了也会难过。”
    离别的酸涩留在心里,挥之不去。小楠姐姐,远在他乡,多多保重。再过一年,我便去寻你。
    叔叔付了钱,我们三个人一同走出超市。马路上的汽车,开得飞快。小楠姐姐突然甩开我的手,奋力地向路中央疾驰的汽车奔去。我听到一阵刺耳的刹车声,然后看到姐姐的身体在空中划下了一道低低的破碎的弧线,重重地跌落在地上,开了一地血红色的莲花。
    忽然之间,嘈杂的人声消失了,世界都变得寂静了。只看到一地血色的莲花,红的妖娆、刺目。小楠姐姐,这可是你生命的最后一次抗争,最后一次绽放?小楠姐姐,你走得好决绝。
    ……
    半年后,我随着叔叔来到了小楠姐姐的坟墓旁。墓碑上,小楠姐姐的微笑那么熟悉,却已经是隔世。我仰望天空,泪水缓缓地从脸颊滑落到地上,然后消失不见。
    小楠姐姐,叔叔就要当新郎了,知道吗,叔叔打扮起来的样子特别帅;小楠姐姐,新阿姨对我特别好,就像亲生女儿一样;小楠姐姐,为什么一定要离开,这幸福原本该是属于你的;小楠姐姐,我家要搬去别的城市了,我会住进高高的大楼,只是没有咱们的温暖与忧伤了,我搬走后,小院就要夷为平地了;小楠姐姐,你在天堂还好吗?
    寒风吹干了我脸庞上的泪,只留下刺骨的寒冷。痛在心里慢慢滋长,却是无言的愁肠,有些哀伤,纵使不说也会有人懂。已是深冬了,离开花的季节不远了。
    再见了,那个破旧,却满是回忆的小院,再见了,那个铭记了我所有哀伤与感动的地方,再见了,那些曾经的爱与恨……
    似水的流年刻下了多少幸福而又疼痛的伤痕?原以为刻骨铭心的梦,如今竟如一缕烟尘飘散。我们注定是过客,但是在我的心里,你们还会永生。
    再见……
 

2012/12/26 3:21:07 发表 | 责任编辑:冯春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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