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记忆里面父亲很凶，嗓门很大，经常打家里人，包括母亲。那时，无论我或者姐姐弟弟身上都有过挨打的痕迹，青一块紫一块的。年纪小，性子也倔强，不肯哭，不肯躲，一直挨打到父亲打累了为止。
很多时候，我以为他不爱我们，不爱母亲！我从记事起就没有对他撒过娇，没有像别家的女孩一样骑在自家父亲的肩膀上大声歌唱过，他的严厉令我惧怕，甚至害怕与他呆在同一间屋子。
上中学那会，是我最开心的时候，曾经一度我是这么认为的！因为那时父亲给我报的是寄宿学校，我开心得几乎快飞到天上去了，因为不用天天见到令我害怕的父亲！在学校寄宿的日子，除了问家里要生活费和学杂费，几乎不打电话给家里或者回家！那时我认为我是自由的，快乐的！
高一那年，我依旧寄宿！记得叔叔去世的那天早晨，我在宿舍楼门口看见了他，一头的雾水凝成露珠挂在他的头发上，仿佛在告诉我父亲蹲在大楼门口等待了我多久！没有过多的言语，只是拉着我的手告诉我回家去看叔叔最后一眼！我坐上他平时用来卖菜的小三轮，看着他在前头吃力地蹬着踏板，我感觉他比以前清瘦了，背也更佝偻了！看着他的肩膀在颤抖，我感觉得到他在难过，在哭泣！那是我长那么大第一次看见他哭泣，我在后面静静地坐着，无从安慰！但那也是第一次觉得没有那么害怕与他接近。
后来母亲才告诉我，父亲之所以会在学校宿舍楼下等了我一夜，是因为我从来没有告诉家里我读哪个班级，住那个宿舍间，因此，无从联系！那夜，无论父亲怎么哀求，宿舍管理员就是不准父亲进入大楼找我，甚至让保全人员轰父亲出去，父亲无法只好蹲在门口等待了我一夜，直到天亮！而我，却在舒服的被窝里度过了一夜。
高考毕业那年，我落榜！我以为我会被责备，最起码也会挨个巴掌。结果父亲塞给我一把皱巴巴的纸币，说出去散散心。其实，我知道他比我难受。次日我告诉他我想出去外面工作，历练一下。他反应很激烈，当场当着家人的面给了我一巴掌，迟来的巴掌！我知道他想让我复读重考，但是那时的我叛逆得可怕，连夜收拾行李踏上了另一座陌生的城市！只留了张字条，我知道他不会找我，起码我是这么觉得的。
那初到的城市里面，我吃尽了苦头，受尽了嘲笑。慢慢地开始渴望回家，后来到自己终于认为熬不住的时候，给他打了个电话，以为他会嘲笑我，会怒骂我！可是父亲只是在电话那头叹了口气便没有再说什么，第二天我的帐户上多了１万块，和父亲发来的一条短信，他说我该学会为自己的决定负责了！
如今，我已经学会为自己的决定负责的时候，已经三年了！那一万块钱依旧分文未动，而那个高考落榜的小姑娘也成了外企的小主管，但是却三年未回家，未见过那位让他害怕的父亲。
这些日子，常在电话那头听母亲说父亲的身体越来越不如意时，我慌了！真的慌了！请了年假，坐飞机回去的时候，思绪万千，三年来竟未曾发现自己对回家是那么渴望和兴奋的！
我站在家门前，静静地看着在院子里陪母亲洗菜的他，或许是他感觉到我的注视，转过头看着我，只说了一句“你回来了”没有过多的情绪，很平淡的话语，感觉我在他内心里并不是三年不归家的女儿，而是三年来回家千百次的孩子！母亲瞧瞧地在一旁抹泪，说着回来就好！在父亲在小厨房做午饭的时候，母亲拉着我说了很多话，比如我三年前走的那夜，父亲是如何在屋子里埋怨自己不该打我那巴掌，是如何担心我到日日不能安眠的地步，比如父亲在这三年里日日守在电话旁等待我的电话，时常因为我打了一个电话回家而高兴许久，比如我在那陌生的城市里打拼出头时，他跟中彩票般地跑去祖庙祷告，比如很多我不知道的。
看着在厨房忙碌的父亲，我看见他的皮肤比以前更黝黑了，被更加佝偻了，白发更是满头。进去厨房帮着他做饭的时候，突然问他“父亲，你为什么总打我？”这是我一直很想知道的问题，想知道他是不是爱我？尽管我已经知道了答案。他手中的活停顿了一下，说“以后不打了，老了。”我知道，他是对我放心了，他在为我自豪！
父亲不是不爱我，只是不知道该用哪种方式爱我，爱这个家！当孩子犯错的时候，父亲唯一会用的方式就是用打的希望自己的孩子回头改正，而孩子却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开始害怕自己父亲，慢慢地远离他！孩子在用自己无知的方式伤害着深爱着她的父亲，如利刃般地刺伤一位父亲的心，父亲所能做的就是默默地承受！唯一庆幸的是，在父亲健在之时，我明白了过来，尚能挽救！若是待到子欲孝而亲不在之时，又该是何等痛苦。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