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幸从粤北和平县山区农村,以知青的名誉,被国家第一批招来韶关某国营厂当工人,应该是幸运的。可刚来不久,就听说了一件事: 一车间的支部书记自杀了。我们厂是一间生产危险品的化工厂,来自全国十六个省市,百分之九十以上的职工都是部队的转业、退伍复员军人。因此,在企业管理方面也实行半军事化的命令模式的管理方式,即对上级的指示,不管你理解不理解,对或错,都要绝对服从和执行的。我对这种军阀式的管理作风,很是反感。但初来乍到,反感又奈何呢?这个书记的死,也正是和这种管理脱不了关系。原来,书记是色鬼,对手下那五六十个包装女工,垂涎欲滴,对那些年轻貌美,身段阿娜,面容姣好的,一律不放过,“领导挥手你上床”。听话的一定会有好报,在当时工人六级工资制中,对于招之即来,肯积极献身的。工资很快到顶,而且若有什么荣誉奖赏,比如什么“先进生产者”,外出旅游或休养指标等,肯定与你有缘,因为你贡献大了。作为一线工人,凡是很快工资封顶的,一定与书记有扯不清的关系。“那不可能全部都工资封顶的”。我带着滿腹疑惑问老工人。“有啊,全车间只有两个,七八年了,工资始终在转正定级二级工的水平。”“为什么”?” 怪就怪她自己的爸妈了,给她弄出这副歪瓜裂枣的尊容来。主动送货上门书记也提不起胃口。” 老工人话锋一转:“其实也不应完全怪她俩的,天下杨梅一样花,找块破布把鬼面売一盖,还不是原庄货一个?只是书记食不厌精罢了。”纸到底包不住火,此事被捅到上级主管去了,这大规模肆无忌惮地淫人妻女,到底还有无王法,上头派来了彻查的工作队,书记惶惶终日,在一个月黑风高之夜,以查岗为名,支开车间配电房值夜班的电工,把几条铜线连闸刀开关上,另一头捆上自己的手腕,猛地推上电闸,尝还了他的孽债。
另一个是在我们单身宿舍,对面房隔两间房子里,曾吊死一个人,这人是护厂队纠察队队长,晚上要带队对全家属区负责巡逻。有一次,他无意中发现一间女宿舍的房间灯光幽暗,他发现有一对青年男女在干那茍且之事,他发现后在众人面前不动声色,暗地里却密切注意这房间的动静。终于有一天,被他捉奸在床。赤身裸体的男女颤颤惊惊在他面前分别写下了悔过书,男的在他低声训斥下保证不再造次了,穿上衣服后被他一脚踢了出去。接着队长问这个漂亮的长沙女,究竟是要公办,还是私了?公办就交厂部保卫科作违法乱纪处理,私了呢,就是服从队长旨意,随叫随到,滿足队长的兽欲。事到如今,那还有选择的余地呢?就当行衰运被鬼砸吧。但多行不义必自斃,队长享尽齐人之福之后,又重复被别人捉奸在床一幕。这次沒有私了。女的交代被胁迫经过后,被挂上许多破鞋在家属区游街,当晚她偷偷溜到武江河边水泵房的深水处投水自尽。消息传来,队长知道自己罪孽深重,不可饶恕,也在软禁在宿舍房间写交代材料,趁看守上厕所之际,在门后挂了腊鸭。
本来,我对这些工人口中的传说,始终持怀疑态度,究竟有多大的可信性呢?但是在1985年至1986年上半年,我被抽调厂志办编摹厂史,有机会接触当时被视为“机密”的上层档案资料,形形色色的个案,上述案例也赫然在目。我无话可说。本以为经过文革,人们的思想应该是纯洁了许多,但我在《决战大林莽》中所亲眼到的,公社重要干部的腐败,罄竹难书。令我惊愕的是,轰轰烈烈的文革别说触及灵魂,就连皮毛也没触及到。本以为农村偏远落后,鞭长莫及。谁知工厂的腐败更变本加厉。而且越经济发达地区,机关和企业的腐败,简直到了疯狂的极致。
1986年下半年,我调回广州一间缝纫机厂,这是全国500強的国营企业。
企业打着开放思想的旗号,建起一间高级的干部餐厅和高档次的舞厅,震聋发馈的高级音响,激励着干部们的旋转舞步,搂着年轻漂亮的女工,义无反顾地奋勇前进。一些女工也时来运转,登上高枝变凤凰。搖身一变,成了各个分厂的工会主席,支部副书记。没能力当干部的,也获得每年的升级指标。装配车间的一名女工,有幸成为某副厂长的私蜜舞伴后,竟然提出要提拔自己的丈夫做车间主要领导作条件。这当然不是问题啦,這个副厂长夲来就分管这个车间的生产的。很快,这个车间的小小的办事员时突然搖身一变,成了车间的头面人物。本来唯唯诺诺的人,立即就狗眼看人低,耻高气扬,颐指气使。更加可恨的是,他也玩起女工来。他和我同住一幢大楼,就在工厂旁边。每天午休时,他老婆一般不回家,他单独相约年轻女工到他家里“汇报思想工作”。开始,女工不以为意,单刀赴会。结果被书记又搂又抱,兼被他又抓又摸,尝到甜头的书记,还要她第二天再来。我当时兼任厂报记者,平时敢对各级别的干部直言和批评,女工们结伴找我倾诉:“怎么办?”向纪委,妇女会,工会投诉只有死得更快,因为官官相护。而且他们的功能只维护当官的。记得有一次,科里无故克扣十几个工人半年加班工资,我写了篇报道要登在厂报上,厂报主管就是纪委书记屈某,他押下稿件,并把稿件送到科长桌面,吓得科长和支书手足无措,女支部书记要我收回成命,我坚持不就,最后他们只好把吞下的再吐出来,还给工人。但从始与狗官们结下梁子。他们千方百计要报复我,有一次北江大堤发大水,我们科室下属车间有青壮劳动力百把两百号人,却偏偏把我这个五十多岁而且双脚受过伤的人派去参加市抗洪抢险队上北江大堤扛沙包。我没有拒绝,欣然前往报到。我们等了一个星期,作为等三梯队正准第二天上去換岗,谁知洪水当晚退去,哈,连个天都在帮我。事实证明,我的存在,就是要让那些卑鄙无耻者无好日子过。我对女工说:“你坚决不要去他家,尽量避免和那畜生书记单独接触。”“他打击报复怎么办?”“他敢的话我让他身败名裂,把他的丑事扬到全市的各大报纸,市纪委,市妇联,省市总工会,省市公安局都会同时收到投诉状,我就不相信天下的乌鸦会一般黑。有人一手能遮天,我跟你们一起也豁出去了。” 毕竟还是胆小怕事之人,这个女工还是和她同厂的老公一起辞职走了。
讲起投诉,不能不讲九十年代一位总公司部门科长多次向市纪委及传媒投诉上级领导贪污腐化的问题,当时《广州日报》也摘取了他部分揭发内容刋出,市委也派出一支工作队进驻调查,两个月下来,好酒好肉款待,个个养得肥肥白白的,结论出来了,是“查无实据。”然后作鸟兽散了。工人们揶揄说:“工作队是下来检查饭菜质量的。这是一条马铃薯滕,人家有心贪,早就层层打点好,牵一发动全身,如果用力一扯,一定能带出一大片,说不准那头早通到市委去了。这班傢伙我就预定他们什么东西也查不出来,就算真的能查出来,又有谁敢讲出来呢?不怕死么?”
贪污真那么讨人厌?未必!供应科的釆购员阿牛哥,是十分勤奋肯干的人,他平时平昜近人,也乐于助人,口碑很好。当时正值开放改革初期,阿牛家的房子很破旧,他想換间新的。但工资每个月只有百把块钱,夫妻两人工资加一起还不到三百元,虽然房价还在每平方5百元的原始阶段,但对于工薪阶层始终是可望而不可及的事。牛哥的工作作风雷厉风行,随叫随到,深得大家好评。有一次,牛哥把供货商给的三千元回扣交回科领导,厂宣传科立即当廉政典型范例大肆宣传,年尾入党,并当上厂里,局里的先进模范标兵,第二年年头就当上供应科的书记,他依然没架子,沒脾气,还积极去帮那些有困难的工友。谁知两年过去,牛哥被公安局拘留了。为啥?原来供货商为了广招财路,每次都给釆购员回扣,并将每笔行贿数额来龙去脉登记一清二楚。这回牛哥有难了,抄了家,却找不到钱。半个多月过去,牛哥抵挡不住猛烈攻势,他终于招了,共有十三万元,一分也未动过,全放在办公室他的抽屉里。他原本是想买套房的,钱凑够了,似乎良心有所发现,夜夜发恶梦,所以钱一直放在厂,也不敢告诉老婆,就这么耗着,结果还是东窗事发,判了五年有期徒刑,监外执行,他在厂车间执行刑期,平时打扫车间,搬运粗重的零件,有时他不够力搬,工友还会帮他抬,因为他沒有牙齿痕。
我最讨厌那些把党性和政治一天到晚挂在嘴上不离口的傢伙,标榜自己好像除了他,再无人比他革命了;这类人就象步行街上把巴掌拍得山响,哄人买他假货的江湖骗子。他有时道貌岸然,信口雌黄地指责沙滩上穿着比坚尼,抹太阳油的女士不道德,有伤风化,殊不知他身边的潮水突然退去,原来他在裸泳。请不要以为我刻意虚构一个人物,来胡弄大家,这样的人我不但见过,而且就在身边。李某是行政科的副书记兼副科长,单位经济效益不好,就要裁员,无论裁到谁,心里都不好过。李某本来无什么本事,就善于油腔滑调,搖唇鼓舌,因这次是大面积裁员,李副科长更是不遗余力,大半个月前他就展开游说动员鼓励大家积极下岗,有时甚至把下岗说成比上岗还要好。可是,命运有时偏偏和他开了个残酷的玩笑,这么多好处的下岗措施怎能少了李副科长呢?星期一早上他还在津津乐道他的“丰功伟迹”。谁知道一纸决定从天而降,他也被通知下岗了,他象被人当头一棒被打蒙了。他开始逢人说他的“无功劳也有苦劳”,下岗政策毫无人性可言,人们学着他的腔调在宣讲下岗比上岗好的陈词滥调。我眼前浮现出一幅这样的漫画:一个不会水的人,用竹篙把一船人,全扫到水里去,因为用力过猛,他也栽倒水里,却向被他打到水人喊救命,请问这样的“精英”到底该不该救呢?我对下岗安排无所谓,因为还未办下岗手续,朋友就邀我过去开小车和帮手了。
木模组一个姓林的班长,是个支部委员。他从来都把个人名利看得比命还重。他还有两年就退休了。可是把铁饭碗看得太重了,舍不得丢掉。原计划总公司要保留木模组,因公司那边要生产高速平缝机。他年纪大,上头不想要他,只想留他的徒弟。他设法撵走徒弟,着实高兴了一个月,后来又传来取消木模组,他心情跌到冰点。后来听说公司研究所需要一名木模工,他的师傅本来己经在研究所报到了,但林某人在领导面前搬弄事非,说师傅老眼昏花,工作经常出错,气得师傅立马走人,他自己上位,鸠巢鹊占了。可是还未容他开心多久,一天傍晚下班骑单车回到家门口,突然兩眼发直,口不能言,连车也下不了。中了,这回真的中了。就象《儒林外史》的范进中举一样中了,不过不是中了举人,而是中风了。家人及邻居七手八脚弄他下来,送红会医院抢救,医鉴下来:“脑出血兼脑中风。” 两天后, 彻底“钉盖”。这不正应了那句话:“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 么?所以,那些喜欢盘算个人名利计较个人得失的人,也迟早会走上这条路的。
虽然厂里每个月都扣起我们的养老保险费,但领导由于终日花天酒地,两年里一千多职工都没有向社保买养老保险。消息传来,这时企业己经被贪官弄得风雨飘搖。这还得了?我立即带着各车间的工人,准备发起一次全厂性的大工潮,要彻底清算狗官们的倒行逆施。当时就有人问我,你就不怕他们打击报复,秋后算账?我说,还有什么秋后?!我们是受害者,应该是把他们揪上审判席的时候到了,应该是他们惧怕我们才是。试想一下,一个有六十一年历史全国五百強的老企业,几代人含辛茹苦,存积下来的家底,被这班狗官,竟然用三年时间败个精光,还倒欠银行三个亿。令工人们十分不解的是,企业倒闭时生产车间还有产品出,成品库还在向外发货。于是有工人说:“亏损三亿?我们厂一千多的职工三年里即使什么都不干,每个月只发工资,也发不完三亿元,何况厂里每天都正常生产正常销售”
本来,企业只须按平常运作,也不会亏这么多,死得这么快的,何况还有新产品研发出来呢!但居心叵测的当权者偏偏要玩概念来搞沉这条社会主义的企业大船。好在浑水中谋取私利。他们鼓吹什么“強強联合”,“強強联合”是什么货色?就是用一个没有甚么发展前途摩托集团(因为当时广州地区已开始实行禁摩交通措施)来兼并国营老企业缝纫机集团公司和五羊自行车集团公司,实行蛇呑象计划。所谓“联合”,就是牺牲广大工人的切身利益和福利,摩托集团不用花费一分钱,遣散全部工人,拆毁卖光厂房和所有设备。利用改制时机,少报多分,折旧等办法来侵吞国家资财。举个例子,一台西德进口的二千多万美元的全自动数控机床,只用了两年,就以弍拾万元人民币卖给私人老板,缩水千几倍来贱卖囯家资产,几个月后,公司领导竟用六十万元人民币买回。还是老工人一语道破天机:“设备每进出一次,领导都获利不少,不这样倒来倒去,领导吃什么?”
我带着工人冲进了党委书记办公室,把姓沈的书记堵在里。沈某大惊失色,汗流浃背,当我质问她欠缺全厂职工两年的养老保险怎么办?她说:“己全部补齐了,还有每个人的失业保险,还有住房公积金。”“钱从何来?” “保险资金全部由出卖工厂地皮,由开发商首付的资金中拨出,如果不交齐各项保险,不止工人不会放过我们,连劳动局也不会承保,那个局面如何收科啊。至于工人的遣散费,也将由即将到帐的第二批卖地款派发。” 这时,窗外响起车间的轰倒声,大楼的倒塌声,厂都毁掉了,人们的心头真说不出什么滋味。
车间的设备以极其低亷的价格被车间的中层干部买走,众多的生产流水线分别以0.12元一斤被识货的干部买走,运到周边郊区重新安装使用。这场国营企业的变故,直接催生孵化出一批中小私营业和暴发户,国家企业的血肉就是被一群戴着改革者面具的狮虎猛兽撕扯噬尽,社会主义的墙脚就这样被蛀虫们肆无忌惮地掏空倒塌。但却没有一个人为这场人为的灾难负责,国家资财的血液被贪婪地吸吮。在卖地后获取暴利的小部分髙层是最大的赢家,把缝纫机企业的躯壳吸干吸净的时候,摩托集团也被化整为零,得益的依然是那些既得利益者。为什么现在出现那么多“裸官”?全家携巨款入籍国外,即使牺牲了一个,也幸福全家人。当年刘青山、张子善等地省级领导贪污一万元就处决了,抗美援朝中的无良奸商,用黑心棉漂白成救死扶伤的药棉,残害“最可爱的人” 因伤口感染丢命被截肢,一经查出来,就斩了头。看看今天,即使贪污过亿,也不用死,谁怕呢?有机会合法贪污不贪才怪呢!
再来看看我们的餐桌,有那样食品没有添加剂?有那样进口之物没有毒?可谁去监管?谁为此承责?即使坑害了一代儿童的三聚氰胺奶粉,残害了广大百姓健康的地沟油泡制者们,又有谁为此丢了脑袋呢?难怪连我儿子也说:“中国人该死的,也死了;该病的,也病了;剩下的,也炼成了百毒不侵的金刚不烂之身,因为我们天天接触毒物,连抵抗力也进化了。”
毛泽东有句名言:“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人民的残忍。”
我们的法律到底是哪里感冒了?为什么要姑息养奸?!
十八大換届,七个常委有四个人当过知青,有人又出来放狗屁了,说这是“知青帮掌权。”知青掌权有什么不好?知青一代人吃过无数苦,对世情,国情,民情,人情有深刻的了解,他们掌权令人放心,他们上台的第一板斧就是砍向权贵们的腐败,即使刚刚混进十八大组阁的某政治局高干也揪出来法办,充分表示出反腐强国的决心。今天,我在新年伊始写下这篇文章,就是我对新领导层的看好和支持,我衷心祝愿我们的国家在新的领导层的带领下,没有腐败,沒有贪污,没有毒品,没有欺骗,建设一个真正強盛而幸福的中国。
2013.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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