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一出生就是一个青年
再也不会长高
当我寻到一个为我量身定做的生命
就开始用身体紧紧、牢牢拥抱
就像溺水时拽住小草
登堂入室
爬山下坡
直到把自己踏破
只要脚丫不放弃
对它的信念就决不改辙
除了睡觉和洗澡
没有了我不行
可是只有生命的俯视
才看我们一眼
我叩问苍天
为什么我总生活在底层
却是大地来回答
太冷了，我不奢求拥抱
只需一个背靠着背
不，在我身下的不仅仅是土地
我是个帮凶
践踏着路边的野草和他们
随手一扔的品质
水泥路多了，脚印少了
他们穿着我到处寻找
打电话给脚印
只是嘟……嘟……嘟……
永远没有人接听
我会开始变矮
在这个身高歧视的世界
即使脚丫很爱我
我也逃脱不了被抛弃的命运
二
听到脚丫和其他鞋有节奏地曼舞
我知道我失业了
不，我不属于这脚气熏天的鞋柜
我宁愿舞动于刀尖上
用余温温暖着冰冷的刀刃
用血踩出一朵朵红花
我期待着复活的一天
鞋带也渴望梳成各式的花结
鞋底这不安分的舌头
青春的呐喊
可惜他们不懂鞋语
这一天终于来了
他们用两只小指头捏着我
把我送给垃圾堆
我还来不及写一首诗叫
把根留下
三
人人都知道
垃圾不会放在市中心的
连居住在路旁的人儿
也捏着鼻子迅速走过
像躲着瘟疫
城管经常把我们赶到一边
堆了又堆
我们你踩着我，我踩着你
蟑螂 虫子 还有那不知名的边缘体
躲进我的怀里筑巢 生儿 育女
我不埋怨，即使
它们钻进我的心里
痛了 证明我还活着
还好我还没有被淹没
就那么一眼
他将我拾起
擦鞋师傅说 这是好鞋啊
可以跋涉千里
擦布一遍遍擦着我的泪水
四
一会儿抬头望月
一会儿低头看我
在他乡流浪，他的头上有多少
令他走神的星空
从此，每天他都把我带到一个地方
啊，好渺小的世界
我就是这样诞生的啊
我的兄弟姐妹像皇帝
三十多个人为我们服务
兄弟姐妹有的会出国
有的会嫁给王子做“足衣”
有的自己跟着流浪者迈步闯天涯
做人的“小渡船”
其他的就被放在人才市场
贩卖着自己
人类动脉血管的互联网出事儿了
所有梦想破灭了
脚不会终生只穿一双
而无数姐妹
却一生只跟一双脚结合
这个愿望还是太奢侈了？
他把疲惫的脚躲在鞋里
并不知道出路
春天来了 候鸟归巢了
巷弄里回荡着的声响
不知是脚在呻吟 还是雨在哭泣
五
他踏进家，脱下我，坐在炕上
点起旱烟
一大口一大口地吸着
继而又蹲下来端详起我来
用唾液帮我清洗着
我的脸 已经失去光泽
连同鞋底仿佛在哭泣
他太累了，需要休息
从脚开始
改革了，
我和他一样成了实验品
也成了牺牲品
六
春节到了，节还是要过的
他走亲串戚
不管多远
他总会把鞋把我别在腰间
这是我生命的唯一高度
春节到了，我也上电视了
某某市长走访布鞋
新闻：某某领导也说了
布鞋改成皮鞋，转危为机
雨 自天而降
世界找不到一丝干燥的地方
行在雨中
没有足迹
我得学会自己走路了
或许明日放晴
今朝，我要涉水而过
或许，这是一个错误
我也只能走成一个美丽的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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