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母亲节前夕，女儿给我送了份厚礼，次日又收到花店小姐送来一个美丽的大花篮。花篮里，怒放着象征母爱的康乃馨、中国的母亲花萱草、满天星，还有我说不出芳名的花朵。浓郁的绿叶映衬着她们娇艳的笑脸，摆放在我的办公桌上，令满屋生辉。这些花花草草亲密地抱成一个球状，整个花篮便俨然一朵盛开的鲜花，又似女儿那张生动可爱的脸庞，洋溢着生命的芬芳。
“母亲节快乐!——爱你的女儿。”祝词写在夹于花篮里的一张精美小卡片上，很简单，却湿润了我的心。
母亲节是西方的舶来品，十九世纪初设立于美国。其意义在于感念与赞扬母亲的恩德，表达对母亲的敬意。近些年在小城赣州兴起并逐年升温。花店的生意虽说不如情人节火红，但比平日添了不少温馨的气氛。手机短信的使用频率，也有点过节般的热闹。
每年的母亲节，女儿都不会忘记送点小礼物和寄语几句温馨的祝贺，尤其她参加工作后，随着经济实力的增强，礼物的币值也在递升。只是礼物的情感含金量是否也在逐年攀升呢？我甚至担心，她是否也如某些年轻人那样，纯粹是为了追逐一种形式上的时髦呢？
女儿一天天长大，成长的烦恼也开始在母亲心中滋长。二十多岁的女儿，她的面前，正鲜活着一个异彩纷呈的世界。她有了自己的生活圈，有了自己的追求与爱好，有了友情和爱情的吸引，有了多种多样的开心与快乐。当然，也学会了在困惑和失落、有心事的时候，把自己紧紧关上……
渴望独立是人的天性，在女儿身上则突现得很早。她四岁开始练习钢琴，不到六岁就在全省幼儿电子琴大赛中夺魁。记得那年我带她到省城参赛后，接受省电视台的专题采访，去录制现场的路上，她神采飞扬的小脸蛋涂满得意与好奇。见我也与她同乘一辆车，脸上马上流露出不满意的表情，神气地对我说：“妈妈，你干嘛也去呀？你又不录。”我猜她的小脑瓜里一定在嘀咕：妈妈天天管着我，现在我得了第一名，怎么还不放心、要跟着我呀？当时我愣住了，心里有酸酸的味道往上涌。黄毛稚子就渴望单飞，我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
记得女儿在省城求学时，有一次她在约定时间未打电话回家，担惊受怕的我，通过种种可能的方式，终于找到了她。谁知她竟然满不在乎地在电话那头说：“哎呀，不是没什么事吗，有事我就会给你打电话呀，真是多操的心!”。我握着话筒，忘记了本来想说些什么。后来女儿参加工作了，家简直成了她的旅店，不回家吃饭是常事，还渐渐地不遵守既定“家规”，晚上十点半钟已过，仍不见她的踪影。有一回，我接连几个电话打去，她不耐烦了。顶撞我，说是这么多人一起玩，怎么就她一个人的妈妈打电话催，别人有时玩到半夜二三点钟，家里也不会打电话找啊。听我再说下去，她冒出一句：“你以为我还会像小时候那样，整天粘着你呀？”我一时语塞，无言以对。再后来，因为母女俩在她恋爱婚姻观念上的大相径庭，闹得彼此间几次剑拔弩张……
女儿突然决定考研了，还有了争取出国的向往，并付诸于努力。沉浸于未来憧憬与遐想中的女儿，每每容光焕发，令我既欣慰又滋生隐约的悲伤。此刻才真真切切地明白，女儿把母亲当作她整个世界的人生阶段，早已被她成长的脚印湮灭。孩子的离开是必然，离开才能长大，离开才有机会展示她的人生。何况还有一次不可抗拒的永久离别呢。但是，在我的潜意识里，始终有一种面对孩子离开自己的依恋和惧怕。
惧怕什么？
以天性的善良和容易轻信，缺少一层自我保护的盔甲，遭遇进攻也不懂得反击；涉世不深，却又偏偏个性执拗，常常撞了南墙也不回头；擅长笔下描绘与讨论人生，实际上常把简单的事情搞得难以收拾。这就是我的女儿。但她必须面对一个瞬息万变、欲望膨胀的社会，我怎能不害怕她会受到委屈与伤害，也担心她因此伤害或委屈了别人。还有，物质无忧的成长坦途，是否使她视“得到”为理所当然、遇“失去”而麻木漠然？
她固然从小接受“清清白白做人，认认真真做事”的家教，但如今这“清白”与“认真”的标准，也似乎变异了、串味了。快餐名利场，冲击着人们的道德观念，粉饰着信仰的缺失，恩格斯说的“时代在哪里，美女就在哪里。”转换为大多数美女趋附在金钱与权势那里。而要当官要赚钱，靠清白靠认真又是多么不容易! 所以，在不少人心目中，“清白”不过是要自己心里清楚，“认真”在于自己能够应付得过去。那末，女儿是随波逐流，还是“不合时宜”？她能否练就一双慧眼，去拨开迷雾，修养自己的高品位人生，而决不是迷乱或沉沦……
也许，正是这些没完没了的担心，才变母爱为女儿的绳索或负担，导致她回报某些对抗与逆反？
惧怕和担心，也改变不了女儿注定要离开的宿命。母女是一种缘分，这个缘分就是，我必须一生忍受那种不舍又无奈的情感折磨，把女儿从她生命的摇篮，送往一个又一个人生的驿站。有时，她会在回望中流露几丝不舍，然后大步流星地走向站台，任熙来攘往的人流，很快将她的背影掩没。
也许要很多年以后，她才会停下脚步，细心体悟：那根“慈母手中线”，原来始终牵挂着“游子身上衣”；为何“临行密密缝”？因为母亲“意恐迟迟归”；而她满世界寻找的最具包容最富弹性最有力量的爱，惟一属于母亲。
这时，她或许痛心疾首，希望弥补曾经忽视的、与母亲的沟通理解关心与体贴。不过，此时我的生命之舟，已经破旧衰败，甚至可能已经完成宇宙生命轮回的物质转化过程。当然，无论怎样，母亲的心，都会在女儿的深情注视中快乐地融化。
今天是母亲节，写下这篇文章，希冀所有的孩子都能懂得怎样感恩母爱! 祝愿天下的母亲都有爱的丰厚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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