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14,深圳暴雨。
这两个月,深圳一直下雨,端午节放假3天,洛阳姑家的大儿子过来了,他在墓地给远去的爸爸跪拜,爸爸走了5年,他说他来晚了。
表弟在深圳只呆了一天,无论吃饭、开车还是海边浴场,谈得更多的还是要开心地活着。从奶奶、爸爸、姑姑到我们这下一代,尘埃落定,有些东西你是无法撼动的,那就是命。亲情就是亲情,尽管往来不多,它来来自心底里最温柔的情结,很放松、很亲怩、很接近人性的本质。送表弟乘高铁,上午10点的火车,下午6点就到洛阳了,出站台的时候,阴雨连绵的天气里少有的亮点,碧草翠绿,空气洁净如洗,一阵阵清爽惬意的凉风强劲地扑面而来,夏天里如此多情的风呵,给你由外到内的舒坦,好想抓住这瞬间无以仑比带来的好心情。
母亲被高血压纠缠20多年后,端午节前夕,突然记忆消失,无论我怎么问,她都摇摇头眼睛无神很小声地喃喃:我不知道你是谁?
凌晨3点,在医院的过道,母亲狂躁地到处敲门就是一句话:我要回家。
她已经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两点钟吃了安眠药,三点注射,四点又注射了一次,母亲就是不睡,在二十多年的语言障碍症之后,我已经很长时间无法听到母亲一句完整的话了,这一次她一次次字正腔圆地说:我要回家,哎呀,我要回家。
这么大剂量的安眠药,正常人也顶不住呀,是什么样的力量让母亲把支撑自己最后的力气都执拗地挣扎着回家的信念?
家——是一个人离开这个世界最后的温柔。
眼泪顺着脸颊大粒大粒地滑落,所有的无奈无助心如刀绞都顺着眼泪喷薄出来,挡也挡不住,母亲跟了我24年,为什么就没有在她没有丧失记忆的时候对她好一点,再好一点?
弟弟在微信里说:哭乞母亲突然醒来再回到这个家时说:这是小锋这是小建,弟弟配了张家里空落落的照片。
这个夏天带给我无以言状的沉重与空怅。
14岁的女儿在确定了进入专业队的时间后,一直想多点时间陪陪她,每每想到她的远走高飞就心痛,我说:妈妈以后见不到你怎么办?
女儿满腹心事是新生活的憧憬。
周末的晚上,倦慵地坐在木地板上看电视剧《门弟》,一杯浓浓的马来西亚白咖啡四溢馨香,以前听别人说对咖啡的依赖我还不能理解,现在理解了,喝咖啡于我就是一件很温暖的享受,有时候洗漱完慢慢地让咖啡从干净的口腔流过身心,拿着杯子眺望远处万家灯火,风景层叠,与办公室里喝咖啡绝对两种感受。多年不看电视了,当什么事都不能做也不想做的时候,《门弟》还的确让我看进去了。
电话响,我拿起来:喂。
我是良原,对方的背景有点吵,他说话的舌头也有点大,我知道他在喝酒,他说:我与一个朋友喝酒,他说起了你,所以让你们说说话。良原是深圳诗人,我们是二十多年老朋友。
喂,赵婧呀,你总是说我把你的名字写错。
不好意思,你谁呀?好多人都把我的名字写错。
我是郁郁,良原来上海办事,我跟他吃饭,说起在深圳我丢身份证你帮我东跑西跑的事——
郁郁,不好再说这个事了呵,那是应该的。我打断他。
去年12月深圳第二届诗歌节时认识了上海诗人郁郁,他善良、温暖的笑容里有一种很厚实的品质让人倾心,他总是把我正常的工作当作感激一遍一遍地说,当周边的人包括我自己在内都怨怼满怀的时候,有一位诗人他说出来的话几乎都是感恩,他的钱包丢了是小事,里面那么多的卡麻烦重重他也笑脸相对,说实话,感恩是一个人强大的最高境界,郁郁就是一位令我十分尊重的诗人。
郁郁,我以为你们在深圳呢,如果在深圳不告诉我可不行哦。
一定一定。
好,你们慢慢喝。开心点哦。
你也一样。
朋友之间,一份牵挂足矣。一点点感动与温暖荡漾,在六月的夜晚如柔风把我融化,当人生这张巨大的网把利欲纵横捭阖,只有真正没有任何利欲的情感才会打动心底,打开面具回归真实的时候,没有一个人不渴望关怀与爱。《门弟》在说社会现象的同时,剧情的女主角把韩剧那一套搬过来了,从头哭到尾,没有必要哭的情节也哭,太过,这也许就是中国电视剧的悲剧。
纠葛发生在凌晨三点、四点,1989年我在深圳搞了近半年的家庭采访,我看清楚了很多家庭的很多问题,我却搞不清楚自己的事。
我甩门出去的时候并没有想太多,雨很大,手里什么也没有,浅绿色的短睡衣以及我的披肩发很快就湿透了,眼镜模糊,弟弟住在附近,我这个样子会吓坏他们的,我慢无目的地走在雨中,大雨浇灌,经过超市门前,一个穿白衬衫的高个子男人走近我说:一起玩玩,一起玩玩。
我披头散发的样子没有让他以为我神经病已经够庆幸的了,我笑了笑说:你看我这个样子像玩么?
没事,我想跟你玩。
看到他不尾随我了,冷及害怕让我瑟瑟发抖,如果他不是说玩玩,如果这个时候他问我:有什么可以帮到你?这么大的雨,你这样会生病的。我一定会跟他走的,人性就应该是温暖的呀,我是那么喜欢穿白衬衫的男人,干净又有品味。
市场送猪肉的车乒乒乓乓响,包子铺也开始工作了,走了一圈还是往回家的路上走,一把雨伞伸过来,我什么也没说,也不用说了,冷静得出奇。
换了件干净的睡衣,睡衣也很快就湿透,我才知道雨水通过皮肤浸进了心脏。
睡着了。
生活还要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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