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一阵淅淅沥沥的雨声把我从梦中惊醒。我一骨碌爬向窗口,看到窗外一片蒙蒙的雨雾,行人很少,到处静悄悄的,唯有菜农忽高忽低的叫卖声和往常一样,从小巷的深处不时地传来,让人领略到一点生活的气息。“这鬼天气,大清早还有人卖菜?有这闲工夫,不如回家躺在热乎乎的被窝里,美美地睡上一觉吧!”我在心里默默地咕哝了两句,转身又躺在了床上。古人云:春眠不觉晓。可不知为什么,我这会儿的睡意,却随着窗外菜农的叫卖声,消失的无影无踪,只好静静地躺在床上,任凭思绪把我带进以往的回忆中……
那是改革前的事情,距今已经有十多年了,当时我也就是十岁左右。记得有一天,妈妈拉着我一起上街,去蔬菜公司买菜。是什么季节现在忘记了,只知道那一天出门的时候,天就是阴沉沉的,好像在与谁赌气似的,随时随地就可能下起雨来。我和妈妈来到蔬菜公司,买菜的顾客已经排起了好长的队伍,我们很自然地站在了最后边,不厌其烦地等待着,随着队伍慢慢地向前蠕动,盼望着能够买上一点蔬菜,回家去好下饭。谁知天公不作美,一会儿便捣乱来了,先是零星地落了两点雨,后来便干脆下了起来,看样子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虽然是毛毛细雨,可街上的行人却蜂拥到这个不算大的商店里来,刚才还是井然有序的队伍一下子乱了套,人们乘势拥挤着、叫喊着、争执着仅有的一点蔬菜,杂着偶尔的吵骂声,乱哄哄的,人们撕去文质彬彬的面孔,显露出粗野的本相,没有了文明,也丧失了尊严,一个一个都瞪大了双眼,满头大汗的推搡着,像发疯了一样。我和妈妈无可奈何地看着眼前混乱的场面,失望地走出了蔬菜公司,看来,今日午饭又该吃白水煮饭了。哎呀,这年头想吃点蔬菜可真难呐。
雨“沙沙”地下着,路上的行人也寥寥地很稀落。我和妈妈因为未带雨具,已经被细雨淋湿了头发、衣服,只好先找一个地方避一下雨。说来凑巧,我突然发现:在前边不远的公共汽车站棚下边,有一个卖菜的小孩,或许也是在避雨吧?我和妈妈兴奋地紧跑两步,来到了站棚下边,一点不错,正是一个卖菜的小孩,在他脚下放着一个农村才特有的荆巴篮子,里边放着几捆束好的韭菜,那窄细的菜叶上带着无数的小水珠,泛着绿油油的光。噢,太好了,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啊。“你这韭菜卖吗?”刚才还用惊恐、疑虑的目光看着我们的卖菜小孩,听到我妈的问话,立刻拘束的“嗯”了两声,随后又接着说:“俺这是刚从地里割来的新韭菜,两毛钱一捆。”妈妈顾不上说别的,连忙掏出一元的纸票递给那个小孩,便蹲下身子准备挑选韭菜。正在这时,围上来两个身穿雨衣的男人,不容分说,一人提起菜篮子就走,另一人从小孩的手里夺回那一元钱扔给了我妈妈,又顺手拧住那个小孩的耳朵便向雨地拖去,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道:“你这个小家伙,胆子可不小,这么大一点就想搞小资本主义,你父母那些老家伙们一定是大资本主义了,这回得好好治治你,给点厉害看”。我莫名其妙地看着眼前突然发生的一切,感到这两个人肯定不是小孩的亲人,于是想冲上去帮那个小孩子一把,可妈妈死死的拉住了我。几个过路的行人也在愤愤不平地说:“一个小孩子懂什么事,犯什么法了,这样对待人?”是啊,论年龄或许比我大不了两岁吧,他到底犯什么法了,我真有点不明白。雨仍然在继续下着,我和妈妈眼看着那个小孩被拉走了,在茫茫雨雾中渐渐地消失了……
一晃多少年过去了。现在政策宽松了,农民们可以放心大胆地叫卖自己种植的蔬菜,再也不用害怕割“资本主义尾巴”了,市民们也可以随时随地选购自己喜欢的各种菜类,再也不用为吃菜烦愁了。可是每当天空飘下毛毛细雨的时候,我的脑海就会朦胧地想起那一幕,不由自主地扪心自问:那样的事,不会再发生了吧。是的,我坚信,永远不会再发生了!
窗外的小雨还在不停地下着,绵绵春雨默默地滋润着万物,真是润物细无声啊!小巷中,那平时早已听习惯的菜农叫卖声,仍向往常一样忽高忽低地传来,可今天听起来就像是原汁原味的乡村小调,那么的亲切、那么的甜蜜!不知怎么了,我猛然觉得:那位叫卖的菜农或许正是十多年前那个卖韭菜的小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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