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对孩子的爱是不分年龄的,无论你是咿呀学语的娃娃还是二八年华或是已进入花甲,在母亲的眼里,儿女永远是长不大的孩子。
我的童年是在经济匮乏的小山村里度过的。在农村,人们只有到了冬天才有难得的清闲。一到冬季,人们很多时候闲着没事干,在火堆旁烤火就成了人们消遣时间最多的地方。
一起烤火的人们喜欢你一言我一句的说个笑话或讲几段故事。在那个信息闭塞的年代,他们讲的笑话或故事不管是荤的还是素的,都会令听的人特别来劲。所以,往往刚刚才生起的一堆火,不消一会儿,火堆的四周很快就坐满了人。
我的额头顶端有一个横7字形的疤,左手掌心也有一个约如小指甲盖般大的疤。这两道疤是在我五岁那年,被一个玩火的小伙伴烫伤而留下的,至今已经有三十多年的历史了。
记得那年冬季,天气很冷。正在用火钳拔弄火灰的小伙伴出人意料地夹起一块点燃的塑料直接从我额头掠过,而塑料燃烧的速度很快,就在他的火钳刚高过我的头顶时塑料就掉了下来,不偏不倚的落在了我的额头上。
一阵强烈的烧灼感痛得我浑身一颤,措不及防的我本能的就用手掌往额头一抓,没想到那块正在快速熔化的塑料就牢牢的吸在了我的掌心,怎么甩也甩不掉。
母亲闻讯急匆匆赶来,一看到我被烫掉了一大层表皮露出鲜红血肉的额头和掌心,马上脸色煞白,颤声叫道:“妹伢子……妹伢子,你怎么了 ?怎么了啊?……”
母亲的喊声焦急中带着哭腔。
撕心裂肺的疼让我根本无力回答母亲。母亲见我不停地吸着气哭,急忙的将我抱起,一些邻人也在手忙脚乱的帮忙着。被母亲抱在怀里的我看见母亲焦急如焚的眼睛红红的,有泪顺着母亲年轻饱满的脸颊划落,那是我第一次看见母亲流泪。
母亲差人请来村里的赤脚医生,那个略懂些医术的赤脚医生对这种烫伤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只吩咐母亲,要想减轻你妹伢子的疼痛,必须每隔几分钟的往伤口涂抹茶籽油,因为茶籽油有消炎、清凉的作用。
那一夜,疼痛的折磨,让我一会清醒一会昏睡,似睡似醒的我每次睁开眼睛,都会看见母亲守候在我的身边,用团起的棉花蘸着茶油小心翼翼的一遍一遍地涂抹着我的伤口。每次我忍不住疼痛发出痛苦的呻吟,母亲听了,都会心疼无比地喃喃自语:“我可怜的妹伢子呵....."
不晓得过了多长时间,烫伤的额头和掌心慢慢地结痂,然后,就留下了永不磨灭的难看的疤痕。
伤好了,母亲空闲的时候,经常用她那因长期劳作而略显粗糙的手指轻轻的摩挲我额头和掌心的疤。这种情景绵长了很久,很久……
每次摩挲,母亲的神情都很复杂,有时竟会蓄满了泪水。而我,总会油然升起一种湿湿的、暖暖的感觉。
今年的三八节前夕,弟媳打来电话,说母亲病了,且不思茶饭已有两天了……
我急忙赶回家,脸色蜡黄的母亲躺在床上,斑白的鬓发散乱在枕边。
病的起因是母亲不舍得把过夜的剩菜倒掉,而春季时分,回暖的天气容易使隔夜菜变质,节俭惯了的母亲不懂这个道理,故刚吃下没多久就出现了恶心、呕吐症状。到卫生站一检查:急性肠胃炎、心悸、头晕目眩……
母亲听说我们回来了,挣扎着要从床上坐起。
我扶起母亲,将一个松软的靠枕垫在母亲的后背。
我接过弟媳用热水浸湿的毛巾,仔细的擦拭母亲脸上的星点污渍。擦拭母亲的脸时,母亲布满皱纹的脸上漾着笑容,漾着如孩子般动人的笑容。近距离的看着母亲,那个曾经在我心里、眼里走路轻盈、健步如飞、漂亮温柔的母亲,如今,不再饱满的脸颊布满了无数的皱褶。母亲,仿佛就这样突然间的老了。
就在我准备擦拭母亲的手时,母亲一只手轻轻的握着我的手腕,另一只手柔柔的触摸我掌心的那道疤痕。
母亲静静地摩挲着,没有言语。
我也没有言语。
只是,有一股暖流正源源不断地流进我的心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