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是条河,清澈的看得见水底。我很小的时候,妈妈很年轻,皮肤细白,高高的鼻梁略带鹰钩;大大的眼睛总是流出温情;略显清瘦的身材不失丰满。母亲在街道里算是个美人了,大老爷们有事没事的喜欢和她搭讪。母亲并不在乎他们色色的眼光,能平静的和他们聊上几句,听到过分的玩笑话,也不回应,只是静静的看着他们,不过眼光没了温情,有些冷峻。
母亲是一条慈祥的河。那一年,我不知得了什么病,昏睡在床上。母亲发现后,将我背在背上,往医院跑,那时,市里只有一家社会医院,离我家好几公里。我在母亲的背上,被颠簸的醒了过来。母亲背上的汗水湿透我的衣服往下面流淌。母亲见我醒了过来,气喘吁吁的说:“孙杰,你还能走吗。”望着妈妈满头的汗水,我说:“能走,妈妈。”可我浑身发软,根本就走不成。母亲重新把我背上往医院跑。在医院里我又一次昏睡了过去。待我醒来,头上放着一个装满冷水的袋子。外面的天漆黑漆黑的,母亲坐在我床边凳子上,看着我。见我醒来,那双漂亮的大眼睛流出了泪水,握住我的手说:“孙杰,你可醒了,妈妈担心死了。”接着母亲抱紧了我,将头伏在我的胸上。母亲的头发散在我的脸上,痒痒的。散发一股味,我知道,那是背着我跑出来的汗味,特别的好闻。我觉得像是躺在一条舢板上,在柔柔的,平静的,幽幽的河面上荡漾。
母亲是一条咆哮的河。小时,我酷爱读书,父亲的书让我读完了,就往新华书店跑,站在书架前看。有些书看的入神,就爱不释手。久之,就产生了盗书之念。也不知偷了多少本书,最终被发现了。书店的经理是我家邻居,告诉了母亲。母亲不动声色,等我回家。我在院门外面,看到母亲依旧是往常那样和颜悦色,觉得问题不大,放弃准备逃跑的念想,进的家来。母亲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了上来,一把揪住我的耳朵。另一手拿起扫地的笤帚,一如山洪暴发在我的臀部上倾泻。我看着母亲一会怒不可赦的暴打,一会痛苦万分的诉说,我的心被深深地震撼了。母亲的暴打并不疼痛,可母亲垂泪痛苦的表情让我吓坏了,我给母亲跪下了,表示今生今世决不再干这苟且之事。
母亲是一条造福的河。母亲原本是有工作的,因为有了我和弟弟,便辞去工作,一心照顾我们。待我们大些后,她去河边干砂石的活。上世纪60年代大部分工人月收入也就是几十元钱,要养活好几口人。可我们家有近400元的收入,母亲的收入几乎是父亲工资的2倍。70年代我们家由西北调至中原,母亲又参加了工作。改革开放后母亲骑车过镇串乡,卖过冰棍,卖过面包。最后在街上支起了摊位,每月有好几千的收入。母亲不让我们帮她的忙,鼓励我们干好自己的本职工作。我们经常吃她的,花她的,她总是乐呵呵的。后来她岁数大了,清闲在家。我们给她钱,她会很不高兴的退回来。母亲说,你们也不容易。她不想给我们添麻烦,也怕拿了我们的钱,造成我们家庭夫妇间不和。
母亲是一条宽广的河。父亲的身边多是一群困难的职工,工资经常花不到月头,常常来家里借钱。母亲是不管谁来,只要开口,不管多少只管借给他们。父亲有时会对借款人说:“叫你老婆也去筛沙子吗。”多数都说:俺们家里的干不动那么重的活。其实,筛沙子要到市郊,那时谁买的起自行车呢,交通也是问题。母亲去筛沙子,都是我骑车子接送,文革时期,停课闹革命,那时间,我小,骑自行车坐不到座位上,都是用腿伸进三角梁骑。母亲一听父亲说人家,就说你别管别人家里的事,别去得罪人。母亲是街道居委会副主任,原先是主任,母亲不愿意今天批斗这个,明天批斗那个得罪人。母亲说:批这批那个的,不知哪一天就批到自己头上了。也影响她去挣钱,就辞去了正主任的职务,考虑到母亲的为人,和在街道的威望,区里让她当副主任协助主任工作。
我常想拿母亲比作什么最贴切,都没有理想的词句来表述,我想到了河。她似水的柔情;她似水的活泛;她似水不屈的流淌。她没有海洋的宏伟,博大。她却像一条河流,滋润了那一片家园。她的品质留给了我,是我一辈子受益不尽的源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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