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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狱来信“引发”的特殊会见
  文 / 李献玉
  




    不久前我收到一封监狱来信,是一个曾在看守所里羁押过如今在下沙乔司监狱服刑的犯人许某才写给我的。他说我是个好人,很关注他们这些犯人。在信中他向我求助:一是曾经工作的厂里欠他两个月薪水,问我能否去帮他讨来。二是问羁押期间受过管教警官的辱骂和殴打,他出来后能否维权。三是能否为他寄去看守所2012年8、9月份登载了大量我的信息的归岸报,他想看,想学习。
  收到这封信的第一感觉,说实话,我是想不管的,犯人太多了,弱势人群在中国要多少有多少,我管得过来吗?可是,这个念头只停留了几秒钟,当我把信仔细读了第二遍,我感觉到了身上责任的重大:一个身处囚笼的人,怀着一丝奢望和幻想,给一个他认为高高在上的自由人写信求助,是需要很大的勇气的。在我们看来,一点小小的帮助,一个字、一句话,却能为他带去生活的勇气,带去一片灿烂的阳光、星空。
  我决定帮助他。
  看完信的第二天,便去了我已做了五年志愿者的看守所,找到我的老搭档原副所长楼飞华,他认真地看了信,立马复印了几份,并提醒我去李教导员,用我看守所特约监督员的身份去和他交流一下。让我没想到的是,李教导员与我和楼所的态度惊人的一致,大家都对这封信非常重视,并且我们都认为,我们应该为犯人这种弱势人群带去人间真情,让他们知道,这世上还是有好人,有人在关注着他们。最后教导员决定:找个时间,他与楼所以及我专程去一趟乔司监狱,与这位犯人面对面谈心,交流,用我们的行动告诉他我们的关怀、关爱和关心。
  今天上午,我们去了,带着一颗滚烫的心,前往乔司监狱。这是一次特殊的会见,一次通过各种关系各个关卡才得以成行的会见,楼所还特地要我亮出了我最不愿意拿出的通行证——杭州市人大代表视察证。没想到第一次亮出这张证,竟是为了去监狱看一位我并不认识的因为打架斗殴故意伤害而被判了六年长刑期的犯人。
  在这里我想插上几句,很多人说我傻,说我总做些没有意义的事,说那些犯罪的人本来就该死该打该受罚,他们还需要帮扶,需要关怀吗?可我想说,犯罪的人,又有几个真的是十恶不赦的大坏人呢?一失足成千古恨者大有人在。我们往往会遇到这样的情况,一个很好的人,却突然进了牢,让我们唏嘘不已,叹息:真没想到啊,这么好的人,也会犯罪啊?
  其实,善恶只在一念间,我不认为犯人就一定是坏人,用坏人这顶帽子,扣在所有的犯人头上,我不觉得这很人性,很正确。如若你的亲人进了牢房,你一定会大肆喊冤,为其开脱。不过,这些不重要,也不值得讨论,我只想说,那些犯了错的人,都已经为他们的错付出了代价,我们就别再罪加一等,给他们做人的起码权利吧。他们更需要我们去帮助和关怀。再说,为了我们的社会更加稳定,难道不应该用我们的善良去感化他们向善吗?
  见了许多领导,办了许多手续,我们终于坐在了特殊的规格最高的会见室,那里没有玻璃,可以近距离地直接面对面交流,只是隔了一扇加了几道防栏的窗。当许某才被带进来,看到我们的一刹那,他惊呆了!
  他叫了一声楼所,怯怯地不敢叫我。我说还认识我吗,他马上带着很浓的受宠若惊说,当然认识,李老师。他坐下来,我们三个就在他对面坐了下来。李教导员摊开笔记本和那封复印的信,开门见山地问:知道我们今天为什么来吗?
  许说,知道,没想到你们会来,太意外了,见到李老师、楼所,太好了。
  没问候李教导,因为他不认识新到看守所才几个月的李教导员,李教导进所的时候,他已经投牢了。
  我补充说,其实,这次得以来看你,多亏了李教导员,他非常重视你的来信,虽然你的信是写给我的,可是比写给他的,更引起他的重视。
  许忙说,谢谢李教导。
  李教导用一种非常真诚的语气说:你给李老师的信中表达了三个信息,这三个信息,我今天一一地跟你交待一下,并诚恳地与你交流。关于工资的事,我们专门联系了派出所片区民警去那家厂问了,老板说,已经结清了。当然,这只是他的话,真实与否,我们不知道,所以今天来和你印证一下。
  许急切地说,没有结清,他们没说实话。
  他们欠了你多少工资,我插话。
  大约四千多。
  对于一个农民工,四千多不是一笔小数目,难怪他如此在乎这笔拖欠的工资。
  许说,工资总是拖着不发,拖了好几个月。后来他出事了,这笔钱也就拿不到了。许看向我们,眼里含着许多的期待。
  李教导很耐心:你可以把这些情况详细写出来,以信的形式寄给厂里,寄给李老师,寄给我们,我们可以进一步去落实一下。
  现在说第二个问题,关于警官打人的事情,请你真实地跟我们说一下,不要夸张,也不要带太多色彩,还原事实就可以。
  许痛苦地回忆了少许,然后开始讲述他的遭遇,此处省略几百字。
  李教导顿了顿,回复说:警官暴力管教的事情,我们会去跟他个别谈话并责令改正。不过,我也要提醒你几句,很多事情都不是简单的谁对谁错的绝对问题,人,要学会先在自己身上找原因,然后再去审视别人,他的暴力,也许也有你的违反监规在先的因素。
  许点头。我也很认可李教导的话。因为我注意许在描述被打被严管的事件的过程中,有许多自身不羁的个性与暴虐的脾气不经意地流露出来,在李教导还没说出来的时候,我就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真是英雄所见略同。
  李教导接着说第三个问题,关于你要李老师寄给你去年8、9月的归岸报,我们今天带来了,不仅带来了这两个月的,连去年全年的今年上半年的报纸全带来了,这还是我们专门申请才能带进来的。
  许的眼里泛起了泪花,嘴唇颤抖着。看得出他强忍着内心的激动,不让自己哭出来。其实从他见到我们的第一眼,他就开始在控制着自己的感情,对于他,一个罪犯来说,他曾呆过的看守所领导和看守所教育感化老师会专门来到监狱,是个天大的意外。也许他想过我会回一封信给他,也许连信也不会回。他何曾想过,他的一封信,会引发今天这次特殊的会见呢?也许他在劳动场地被叫到号子的时候,他并没想到会出现这种场面。或许他想过,是不是自己犯错了,要受罚了?是不是自己的亲人来看望他了?可是今天不是会见日啊,难道,难道?有多少种可能,他也没想到此刻在他面前的这种可能吧?
  楼所说,我们今天来,不是来走过场的,我们带给你的是一份特殊的信任和关怀,按说,你已经离开了看守所,与我们没有关系了,但我们不这么看,因为我们每个人,都承载着一份使命和责任感,在我们眼里,你们虽然是犯人,但首先是个人,只要是人,就需要关怀,需要被人关注,所以你写给李老师的信,对我们来说,不仅仅只是一封信,而是一份心声,一份向往社会关怀的来自高墙内的呼唤,所以今天,我们来了,我们三个人带着真诚的心,来了。
  李教导补充说,我们希望我们带来的这份真情,能够让你更加积极地改造,争取早日新生,你能做到吗?许感动得低下头去,一个劲地点头。
  我笑着说,我给今天的会见取了一个名字:一封监狱来信引发的特殊会见。哈哈,这次会见,不是一次普通意义上的会见,我想对你,对看守所,对于我,都是破天荒的第一次,我注意到你一直情绪很波动,我想你很意外吧。也许你一直在想,李老师为什么不给你回信,也许是不会回信了吧。而事实上,你7月16号寄到我学校的信,我到7月底才拿到,并且我和看守所领导都非常重视,因为要来这里见你,所以就没回信给你。最后,我希望你能够好好地改造,多学习,多反思,多长进。
  最后我加上一句,欢迎你继续给我来信。
  李教导在最后的时间里诚恳征求了一个曾经的在押人员对看守所工作的一些建议,一个教导员,居然去征求一个犯人对监管场所工作的建议,这在很多人看来,恐怕是非常意外吧?在这个法律强制区,曾经的高压政策就是上策的地方,还有犯人说话提建议的份儿?可是,我今天看到了,听到了。
  我很感动。感动着这些变化,感动着这人性的光辉,终于在一些特殊的地方开了花。
  时间指向11点半,普通的会见在十点半就结束了,可这次特殊的会见,时间又长内容又深,既涉及到个人关怀又涉及到管理工作,我只能说,这宏扬着正能量的特殊会见,让我的心很敞亮,我看到了希望,中国,我们的梦想,有希望。

                                             2013年8月22日

2013/8/22 22:16:22 发表 | 责任编辑:冯春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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