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逸的雨,带着丝丝凉意,纷纷扬扬,斜斜飘过窗外。又是中秋了。随着人们大包小包讲究的礼盒,月饼的香气透过秋风传递开来,诱惑着许多人的味蕾。其实城市里的人情很淡泊,节日的气氛都是商家营造出来的。而我,总感觉城市里的节日少了真诚,多了世故。尤其感觉走出童年,离开农村后,节日基本上已经失味,激荡不起多少情怀了。
小时候在农村,家里穷得连饭都吃不上。一年到头基本上是吃红薯,而且一天只吃两顿。只有在收谷子前后个把月,才可以吃到新鲜、香软、不用菜也能吃几大碗的白米饭。至于想吃月饼,那可算得上是“奢望”了。
记得有年中秋前几天,看到人家早早就买好了大月饼,我们三兄妹眼巴巴的望着,不吱声。但咕噜吞咽口水的声音,响亮得足以击穿父母的耳膜。这时候自尊心极强的父亲,只是闷闷地蹲在地上抽土烟,眉头紧锁;满面清愁的母亲,则硬着头皮去人家家里借钱……
中秋节那天,母亲收集一些可卖的农作物和几个鸡蛋,一大早就出了门。我们心急如焚地望着那条土路,等着,熬着。差不多日落西山了,才看见母亲拖着疲惫的身子,出现在小路那头。
母亲艰难地笑着,从篮子里拿出一个半斤重的如黄月亮一般的大月饼,递给哥哥说:“拿着吧,别吃先,等今天晚上月亮出来了才赏月……”哥哥点点头,转手递给姐姐,然后递给我:“只准看看,不准偷吃哈!”我用手摸摸温热的月饼,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地抱着回家。
晚饭吃了红薯拌白米饭后,三兄妹就围成一圈,一直在晒谷坪上坐等月亮,静摆在最中央的月饼,已经被我们馋馋的目光瓜分得精光了,月亮才慢吞吞地从东方升起。我们一阵欢呼,将父母拽过来跟我们一起坐下,叫嚷着让母亲分月饼。
家乡的月饼做工很粗糙简单。用一大团面粉搓揉,中间夹放了一小块红糖,经土方法烘烤而成。说穿了其实就是加了糖的烤面饼,吃起来硬邦邦的。母亲也不用刀,拿起月饼用力辦开两半,再分成四块。我们三兄妹一人一块,父亲一块,母亲自己却没有。我们都疑惑地望着母亲:“妈妈,你呢?吃什么?”“妈妈不爱吃,太甜了,你们吃吧!”母亲微笑着回答。笨笨的我们信以为真,高兴地拿起月饼就啃。
渐渐的明亮的月光,又大又圆又亮,父亲跟几个邻居在月光下玩牌,母亲在月光底下纳鞋底。其实我并不是真的喜欢吃月饼,只是喜欢那种心情和氛围,喜欢跟着哥姐在月光下嬉戏、奔跑,打闹。而我吃月饼也很怪,只吃皮不吃馅,尤其是甜的。不一会儿,我拿着四周被咬得参差不齐的月饼想扔,母亲忙喝住我:“满伢子,你在做么子?”
“我吃不下了,扔掉……”
“你作死么?敢糟蹋东西,快拿过来,给我……”
很少对我严厉的母亲,黑着脸夺过我手里不成形的“月饼”,在我眼泪汪汪的委屈里,塞进自己嘴巴。我顿时呆愣住:“妈妈,你不是不爱吃月饼,怕甜吗?”
妈妈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已经扬起的巴掌停在半空,然后又慢慢地放下。没好气地说:“谁说我怕甜?我吃了你们吃什么?”一听这话,才知道妈妈是为了省下来给我们吃,说了善意的谎言。顿时我们三兄妹都羞愧地低下了头。
我当时在心里暗暗发誓:等我长大了,一定要给妈妈买好多好多的月饼,让她吃个够……尽管后来我兑现了自己的诺言,但母亲那深深的爱,是永远也无法还清的债。
亲恩如山重,欲还未有时。奈何叶落早,可恨报恩迟。母亲,天堂有月饼吗?您还怕甜吗?
2013年9月7 日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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