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这边的一定跨不过去。一跨
就会踩破昼与夜的边界
请允许我在墓碑与泛黄的树叶之间
村庄与远山之间,黑与白之间
生与死之间,一棵草与另一棵草
之间
停留片刻
沉到海底的你们,请抓住我深情的呼唤
慢慢攀爬到陆地上来
躲在歪脖子槐树身后
一尺一尺收紧绳索
把太阳拉进村后的山坳
盖上棉被
到了该出发的时候了,尽管没有灯笼
我攥紧貌不惊人的沉默
故意漏掉俗世的纷扰
解开衬衣上方的钮扣,想像
心脏裸露无遗
当我决定以这唯一的祭品祭奠
立刻看见华贵的牡丹
端庄的站姿被惊诧绊倒
花容失色,发出
凄婉的尖叫
(二)
舍弃肉体、骨骼、带有痛感的躯体
忽略欲望、贪婪、无法确定的终点
洗净春天的花粉
一望无际的碧绿
把自己还原到初始状态
打破黄昏渐行渐深的
寂静
我确信月亮一定会升起
有一缕月光必然洞穿
看似热闹的日子
把一只蝴蝶划过的痕迹悄悄固定
以便在许多年后指着另一只蝴蝶
一眼辨认出
它们之间的血缘关系
我们明明无法对话
却无时不在对话
所有庄重的仪式里,只有风
不听我的指挥,一刮
便是你们的一辈子,再刮
又是我的一辈子
(三)
溜出你们的视线在河里滚成泥猴
逃过你们的喊声,把炊烟
吸进贴着后背的肚皮
桃花已被果实替代。我听见
全身的骨头被岁月
压得阵阵发响
玉米在有月亮的晚上,野心勃勃
拨着节拼命向天空窜动
影子在灯光下随意伸缩
蟋蟀,哼着永不改编的单曲
某个似曾相识的瞬间
我壮着胆子拥抱你们
却拥抱到空旷
有月亮或者没有月亮的晚上
我在村口等了很多年
你们一个一个被抬着出去
一个也没回来
(四)
我们曾经亲密无间,酒话与笑声都可以
肆无忌惮穿过耳膜
我从你们的腋窝下钻出来
长着惊人相似的面孔
村头乌鸦窝下丢弃的牛鞭
反复怀念老死的水牛
你们用汗水盘算收成
比清愁浸湿的中秋
来得实在
我的心和你们一样沾满泥土,即使用来祭奠
也能和你们将老月亮擦亮
让高贵的词语充满妒忌
摇晃着暗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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