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他的门前犹豫了好久,最终敲门而入。
“老王,今天有事吗?”
“是你呀,请坐请坐。”老王抬眼瞄了他一下,有些急促不安的样子,“有什么事吗?”
他一愣,有什么事?他并没有什么事,只是今天感到莫明其妙的烦躁不安,可怎么对老王说呢?对老王说什么事没有,随便来坐坐。不行!这样老王会不高兴的,怎么开这个口呢?
“哈,哈 ,哈……”他挤出几声大笑,为了掩饰一时的无措。
“哈,哈 ,哈……”老王跟着他笑,一时尴尬解除。
他顺理成章地坐了下来,滔滔不绝地讲起工厂奖金分发的不合理状况。他一会跺脚,一会搓手。面红耳赤,吐沫横飞,尽情地宣泄心中的闷气。
说完之后,他才发现老王悠然地在抽一支烟。神态中没有半点气愤,好像正在做着一个好梦。他忽然觉得自己被人嘲弄了,无奈和自我解嘲地对老王说:
“我们最够朋友,才跟你说了一大堆。”
“工厂就是这样,没办法,唉—”老王的腔调拖得很长很长,有些漫不经心……他顿时象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软遢遢的。
他心中有些愤愤不平,“还朋友呢!唉,如今的人,关心的都是自己。你的奖金又不少拿,当然不会和我们工人一起……”
他点点头告辞而去。
老王点点头送他走。
他漫无目的地在街头走着。
“喂,小钟,你怎么就一个人?”他走上前去,叫住了前天才跟他干了一架的小钟。
那天,只因为小钟该做的修机工作没有做好。他一走进机修室,挡车工就来叫他。他心中就有一股火。当看到机车像散了架一样躺在那里,他一想到小钟不止一次这样交班,他的火就直往冒……
“小钟,你是怎么交班的?!”他拉住小钟,有些气愤地问。
要是小钟说一句好听一点的话,要是小钟说一声对不起,要是小钟……可偏偏小钟并没有看出他心中在冒火,随嘴就顶了他一句。
“怎么交的班,就这样交的,怎么了?!”小钟理直气壮地看着他。
谁知这句话竟像一根导火索,将他点燃。他霎时像发怒的狮子朝他吼骂起来……
他的理智早已跑到爪哇国去了。
还没有过去三天,今天见到小钟他竟然会感到像见到老朋友一样。
漫无目的的小钟也高兴地大声应道:
“是你呀,走,喝酒去!”
真是神差鬼使,今晚他们一拍即合。好像前天在两人中间根本没有发生任何“战争”。
“啊,小钟,厂里发的奖金太不公平了。”此刻他可找到了一个知己了。
“就是嘛,干部平白无故地高过我们这么多,也不见他们的贡献在哪里,岂有此理!”小钟同样牢骚满腹。
他们忘情地说着,忘情地喝着酒。
在慷慨陈词之间,他们越说越有劲,一切烦恼,一切气愤,都在酒中消除了。
今晚他们是朋友。
和小钟分手时,他感到很轻松,一路上嘴里吹着口哨,悠然自得地朝家走去。
躺在床上,他忽然有些后悔,并开始疑心起来,小钟明天会不会去报告呢?
见到小钟,他就装得没有看见似的。
“老友,上班了。”小钟拍拍他的肩。
“呃,呃……我去看看机车。”他急忙走出机修室,脑门上沁入一丝虚汗。
他不由地想道:“也许是自己多心了。”
他照样和老王一见面就打招呼,每次亲亲热热地交谈几句。照样不理睬小钟,每次除了讲交班的必要事项,再也不多说两句。
他想对小钟多一点笑容,那笑却怎么也挤不出来。
可天知道,他们也曾做了一天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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