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林，拿一个碗来！”
“对不起，兰姐，您知道的，我们这里没有碗，要不，我帮您拿一个大杯子吧？”
第一次在这里喝茶，是军拉她来的，她才知道军原来是这个茶楼的老板。品心茶楼在本地可有名了，许多文人雅士都喜欢在这里一边品茶，一边聊天。兰不是文人雅士，也不是成功女人。兰在一个有名的服装店里帮人打工，那里的衣服价格都很贵，卖一件就基本够得上她一个月的工资了，可是兰很满足，只要省吃俭用，一个月还能存上千儿八百的，兰是个物质欲不强的女人，本本分分地做个打工妹，想着以后找个会疼爱自己的老公就可以了。
军第一次去兰打工的服装店，左挑挑右捡捡，嘟囔了一声：“你们这里的衣服忒贵了。”本地人都知道这间服装店的名气，兰疑惑地看了军一眼，以为他是个外地来的客人，看他的衣着也不太像个有钱人，但又有一些不确定，因为尽管嘴里这么说着，军还是买下了一件两千元的衬衫，付款时还笑着说：“你们这里的衣服真是太贵了，不过，要参加一个重要的活动，也值了。”兰当即心下暗暗偷笑：“该不是与女朋友约会吧？”
“差不多。”军很优雅地笑了笑。
什么叫差不多？兰还没回过神，军已经拿起衣服走出了门口。
这以后，军常来这家服装店，但并不常买衣服，每次来都是一边左挑挑右捡捡，一边与兰说说笑，两人慢慢地熟络起来。军若不买衣服的时候总是能找出衣服的各种瑕疵，要买的时候却又干脆利落，兰对他真是摸不着头脑。不过，做生意总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能交易成功的顾客的，作为打工妹，虽然提成并不多，但每卖出一件衣服，兰就有一种成功感，所以不管军买不买得成衣服，兰总是微笑着，不厌其烦地为军推荐她认为军会喜欢上的衣服。
“笨蛋，我不是去买衣服的，我是特意去找你的。那天，我被妈妈逼婚逼得烦心，便独自一人出街闲逛，累了，坐在街边供人歇脚的小椅子上。抬头恰好看见你给顾客推荐衣物，我观察了你很久，发现你虽然不是很漂亮，但你的笑很真诚，完全不是职场女人的那种职业性微笑。于是，我就走进你店里。经过多次试探，我还发现你很质朴，完全没有你店里其他姑娘那样见到有钱的主儿就立即媚笑着，所以，我觉得你是很好的结婚对象。”婚后，军哈哈笑着说。
“以后想喝茶就来品心茶楼，几百元一壶的茶任你喝，我埋单。”军第一次请兰喝茶，就隆重地把兰介绍给店里的员工，员工们都称呼她为兰姐。喝几百元一壶的所谓高级茶，兰心想，还不如请我吃顿饭呢。
十年了，军是一个好丈夫。一年前的兰一直是这么认为的。婚后的兰隔三差五地上品心茶楼喝喝茶，全国各地各种价位的茶都被她喝了个遍，可是，越是这么小碟小杯地优雅地喝着茶，兰越觉得缺少点什么。对，缺少的是心的交流。军现在的心不在兰这里了。尽管没见过那个女人，尽管茶楼里的员工对兰姐还是毕恭毕敬的，可是，兰也感觉到了员工们眼神微妙的变化，兰更感觉到自己内心的变化，兰的心不再是宁静无争的了。
小林是茶楼的领班。他看着兰倒了满满一大杯11年的普洱茶。
“小林，我记得你说过11年的普洱茶超过五千元钱一斤。”兰把玩着手中的大杯子问。
“是的，兰姐。”小林疑惑地望着兰。
“这么说来，十一年的感情应该也是很值钱的吧？”
“兰姐……”小林轻轻叫一声，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想起老家的老山茶了，”兰并不看小林，自顾自地说，“小时候，我进门一放下书包，继母就端来一碗老山茶，茶水不温不热，正合适，我接过碗一口气喝完，真解渴呀！老家的老山茶一般都不卖，留着自家喝。春末夏初，屋前屋后的茶树就蹿出嫩绿嫩绿的新叶，继母拿个小框，摘回满满几框新茶，然后清洗干净，晾晒一下水分，接着自己动手搓，具体几个来回我不太清楚，但继母炒茶叶的时候，我特别喜欢站在大锅头旁，闻着那香浓的茶味，舒服极了。有山外的客人来家，一定要老山茶的，我们基本是半卖半送，二三十元一斤，便宜得很。那时候的我一直认为继母偏爱她亲生的儿子——我同父异母的弟弟，直到弟弟为了我能顺顺利利地念完大学，读完高中就辍学了，我才知道继母和弟弟一直都那么小心翼翼地维护我的自尊。他们就像老家的老山茶，朴实真诚，实心实意地对你好。”
兰望一眼小林，笑了笑，端起大茶杯，一口气把杯里的茶水喝完。
“茶最初的用途是解渴，可是高级了，身价贵了，小碟小杯地优雅起来了，茶的味道也就变了。小林，你说，对吗？”
“呵呵，兰姐，我，我不知道。”
“好了，小林，谢谢你听我讲了这么久。我要带着女儿回老家看望老山茶一样的亲人了，”兰放下手中的大杯子，“告诉你们老板，如果他想尝尝我们大山里的老山茶就去我老家找我，如果他看不起那廉价的老山茶，以后我大碗喝老山茶，他小杯品各种高级茶吧……”
小林看着兰坚定地迈开大步朝门口走去，再低头看着桌上空空的大杯子，想着兰刚才的话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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