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着大雨,我们一家去了东方文化园旁边度假村的山上玩,与其说玩不如说去摘几颗杨梅,更确切地说,是去看看有没有被网住的小鸟。
山路两边,种有几十颗小粒的杨梅树。上周我们去的时候,就看见每颗杨梅树都被黑色的细网围了一圈,不知道是为了防人摘还是防鸟啄,杨梅还没熟呢,就看见好几只鸟儿死在了网上,我们还救了刚被网住不久的几只鸟。
我们逐颗树查看,看有没有还没死的受困鸟儿,还真找到了几只,它们被紧紧地缚在网上,无力地挣扎着,越挣扎越缚得紧。只见它们不停转动的眼睛里,闪烁着死亡的恐惧和痛苦。试想一下,如果被网住的是我们,无人施救,却只能活活地等死,在时间的一分一秒中,折磨着,肉体、精神,都在无望的痛苦中,一点点、一丝丝地被击垮、摧毁,那种比凌迟更悲怆和血腥的折磨,是何等地苍凉凄惶啊。
雨下得很大,我们一家三口投入到解救受困鸟儿的战斗中,女儿一手打着一把伞,父亲一手扯下网,一手轻抓小鸟身,母亲负责用指甲剪一根一根地剪去鸟儿身上的细丝,横着的竖着的陷在鸟儿羽毛和翅膀以及瓜子上的网线,鸟儿很乖巧地配合着。也许人类的恶毒让它还心有余悸,它的身子在发抖,不知道是因为雨水的冰冷还是心灵的恐惧,它屙出了好几泡烂便便在我们的手上,我们不停地和鸟儿说着话:不怕啊,我们来救你,别动,一会儿你就自由了。
雨水,淋湿了我们的衣服,杨梅树上的水也不停地抖落在我们身上,很有些凉意。伴随着凉意而来的,是人类的狠毒自私给予我们的酸楚和愤懑:不就是几颗杨梅树吗?个儿又不大,完全没有销售价值,这尚不说,就算很值钱,能有命值钱吗?人命是命,鸟命就不是命了?这么多的网,是网人贼呢还是网鸟盗?不管是防人还是防鸟,吃几颗杨梅又如何呢?如果人要为贼,你就是砌上砖墙也挡不住,然而你要是防鸟,那真是一张细网就能要了它们的命。唉——可恶,可悲啊。
第一只鸟终于被我们解救成功,然而,它已经不会飞,把它放在手掌中,它跌撞地动了一下,就瘫了下来。是死里逃生的恐惧让它已经丧失了走动和飞翔的胆魄了吗?还是已经失去了活下去的信心和勇气?亦或是,它受惊吓过度身心俱疲?轻轻地放它下地,它走了几步,翅膀扑拉了几下,想飞却飞不起来,我正说着,要不把它带回家养几天,恢复了再放飞,鸟儿似乎并不想拖累我们似的,跌跌撞撞地跑向毛草丛里,女儿欲去寻找,我们说,算了吧,接下来让它自己安排自己的命运吧。
我们浑身半湿地继续走着,摘杨梅吃的兴趣已经荡然无存,三双眼睛都盯着每颗杨梅树上的网,看有没有被网住的鸟儿。原本雨中漫步,只为了享受雨中行进的乐趣,然而我们却心事重重,重任压肩。那些被网住已死去多日的小鸟们的尸体湿漉漉地挂在网上,那般的凄惶,那般的血腥。生命,竟然如此的脆弱,如此的卑微,如此的低贱。倘若,那些挂着的尸体是人而不是鸟,人们会作何感想?社会会有何感想?然而这些逝去的,只是鸟儿,卑微的鸟儿。人类在杀生大战中,能主宰象、鲸、牛等这些大体积的动物的生死,又怎会在乎几只不入眼的小鸟呢?
女儿一直在哀叹,哀叹小鸟的不幸,哀叹人类的无情。我们沉重地走着,一路走着一路叹,数数,至少看到了三四十只死去的鸟儿了。这么多的生命,被一张网剥夺,而这张网,竟然是为了保护那些并不值钱的小杨梅,悲哀啊,悲哀!当生命遇上杨梅,孰重孰轻?人类,从来不会考虑这些“无聊”的问题呢?
雨越来越大, 却挡不住我们的脚步和我们寻找生命的眼光,又发现了一只,数番折腾,解救,放生,对着消失的鸟儿说一声:你要好好活着!别再被网住。这次有我们,下次会有谁?
走过最后一颗杨梅树,确认再没有活着的鸟儿后,我们开始清理杨梅树上的黑网,一张张将它撕破,扯下,卷一团,掷于地上。等我们把几十颗树上的网全部扯下来,时间已过中午,然而一点饿感都没有,内心早已塞满了悲伤和哀怜,还有那痛逝生命却回天乏力的绝望和愤怒。
生命,又岂能用体积大小来称量,又如何能用尊卑高低来评判,只要是生命,我们就应该尊重,应该呵护,应该怜悯啊。
其实人类只要稍微换位地去思考一下生命,我们都不会如此轻贱生命的价值,给众生一点爱和尊重吧,有一天你终会明白,我们尊重众生,就是尊重我们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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